第85节

应帙抿抿唇,终究不愿意再一个人胡思乱想,干脆直白地问:“易叔叔,耿际舟最近吃的药是不是太多了?而且我看他服药之后精神反而越来越差了,如果燧石和应龙能够帮到他,他要不要少吃点药?”

“小徊你也发现了?”易承澜苦恼地叹口气,“我这段时间也在愁,一直在想是不是哪里出错。我上周就已经让他停了一半的药了。”

听到易承澜语气不似作假的关切,应帙多日来一直悬着的心陡然一松,唇角的笑意也沾染上几分真切,“抱歉,是我多言了。”

“能看到你这么关心小舟,我真的很高兴。”易承澜笑着说,“小舟能有你们这两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突然煽情?”浪漫绝缘体耿际舟打断令人感动的气氛,“不要搞得好像等下我们三个就要上战场了一样好吗?”

“如果非要说战场的话……”易承澜想了想,提出了每一位长辈都绕不开的老旧话题,“期末考试也算是你们学生的战场,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区区期末笔试,真正的应帙当然准备得万无一失,但虚假的‘应帙’却是分外心虚。

特别是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人竟然始终没有再次交换身体,正式考试的前一天,应帙看着遂徊交上来刚超及格线5分的烂成绩,恨不得去医院吸氧。

他连夜发信息给休假中的虞旌,开门见山地问如果我的期末笔试成绩不及格,是否还能确保他连任学生会主席。

虞旌让他洗洗睡吧。

第108章

“阿普顿都80分了!”应帙愤怒地拍桌子,“你居然才65!你还不如那只蠢猫!”

“他只需要学哨兵通识!”遂徊这两个月快学疯了,人也暴躁起来,披头散发地握着笔趴在桌上,“而我哨兵和向导通识要一起补,根本不知道那天会考什么!”

65分对于遂徊来说是够用了,还多了5分容错,但对于应帙来讲,这种成绩出来之后得像当初丢向导徽章那次一样引起全塔热议。上次说他是落难王子被灰姑娘强行抢走了皮鞋,这次估摸着得说他是葫芦娃掉进了如意洞,被可恶的蛇精吸干净了智商。

会像上次生存赛加赛一样奇迹再现吗?临睡前,应帙这样虔诚地祈祷着,可惜一觉醒来,他还是一名黑发哨兵,白色泥鳅在他枕边盘卧,见到主人睁眼张嘴打个哈欠,在半空中打转游动伸了个技术难度极高的懒腰。

“早安。”应帙摸了摸应龙的背鳍,认命地起身去洗漱,寂寥的背影了无求生欲望。

考试前一晚,耿际舟没有继续住在应帙家里,而是搬回了宿舍,说是这样能离考场近一些,可以多十分钟的时间出来背知识点,这种分秒必争的可敬求学意志令应帙非常敬佩,他当时就握着拳对耿际舟说:“如果我明年无法继任学生会主席,我希望你这个副主席能上位,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加油。”

耿际舟莫名其妙地看着应帙:“遂徊??你是没睡醒吗?什么叫你没办法连任学生会主席?……等下,你们这些天是不是在跟我玩什么交换人设的大冒险?谁先被我发现就有奖励?”

分明答案已经无限逼近真相,但为什么他就是屡次擦身而过?

“你是不是故意在装白痴?”遂徊忍不住问。

回答他的是朱鹮愤怒的鸟喙。

……

笔试总共有四门,持续两天,应帙用遂徊的脸硬生生考完了前三门,每看到一道遂徊估计做不出来的难题心头就滴落一滴血。

他始终对命运抱有一线侥幸,想着不管哪考到哪一门换回去都行,他都愿意原谅这个糟心的世界。但等到第三门考试结束的时候,应帙就只想着如果现实戏剧化到全部笔试结束的第二天他和遂徊换回本体,他绝对会丧心病狂地报复全社会。

至于遂徊这只猴子,这两天看应帙的眼神是越来越心虚,特别是第二门向导通识结束的那个下午,他都没敢和应帙一起吃晚饭,哆哆嗦嗦地窝在书房里背课文;

第三门考试结束,遂徊直接失联了,看样子今晚是打算卷铺盖去睡马路以示歉意。

[你别想不开,考成什么样我都认了。]应帙不走心地劝道。他确实也没怎么生气,只是无奈命途多舛,遂徊毕竟也不是故意和他作对,常年未接受教育的山上野猴就能考这么多,就算把他打死也只能考这么多,谁也没办法……

但紧接着应帙又是一句威胁:[下午的选修课考试是开卷考,很简单,但你要是犯什么写岔答题区或者什么睡过去没有写完题目的低级错误,我一定会杀了你。]

五分钟之后,一个弱弱的[是]出现在应帙终端上。

不过应帙还是太小瞧这该死的命运了,第四门课开考后十分钟,他一秒之前还在专心地写着答案,下一秒,他直接伏在课桌上失去了意识。

如果不是考试结束前半小时响彻整幢教学楼的提示音,应帙可能要直接将整场选修课考试都睡过去。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揉了揉酸痛的额头,银色长发从指缝间穿过,留下细腻温凉的触感,应帙一愣,再抬头看向悬浮屏上姓名栏大大的应帙两个字,怒火涌上心头,气得他差点把课桌都给掀了。

半个小时的生死极速之后,第四门考试结束,应帙随着人流走出考场,全身散发着恐怖的低气压,同考场的同学都没敢上前来和他搭话。

与应帙无声的愤怒相反的是生存赛小组遗留下来的聊天群,此刻里面群情亢奋,周如翊掐准塔考试结束的时间点,在群里疯狂刷屏。

早在一周前军校就放了假,周如翊和楼星赫都已经在家里躺了好几天了,热情洋溢的大小姐不停在聊天群里放着照片,展示自己家里为了欢迎即将到来的朋友聚会做了哪些准备。

[在修剪花草树木了。]周如翊放出一段她家后花园的视频,一群工人正在操作着机械车上下作业,周如翊一边走一边拍,一分多钟的视频,都没看到花园的尽头哪里。

[耿哥说他要吃小龙虾,我让阿姨们去池塘里捕了。]周如翊又放出家里厨房照片,十几个阿姨正在接力搬运刚捞上来的小龙虾,还有一名身穿黑西装的管家正在旁边做记录。

[应主席,徊哥,你们有没有要点的菜?我让管家做准备。]

没一会,遂徊毫无存在感地在群里冒了一个泡:[开水白菜。]

应帙原本还在生气,在瞥到这条信息的那一秒,他倏然忍俊不禁地笑了声,脑海中浮现出遂徊唯唯诺诺的社恐样,心情出乎意料地愉悦起来。

他正准备点一些刺激性的菜刺激一下味觉敏感的野猴,眼角余光却倏然瞥到正前方站了一个人,他停下脚步,抬起头,和一米开外挡住他去路的人对上了视线。

女人浅紫色的裙摆轻柔地在风中摇曳,她手虚扶着头顶的编织帽,细碎的银色短发被帽檐挡住,等到微风拂去,她抬起眼,明亮的黑眸缓慢轻眨,对上应帙诧异的目光。

两人在人流之中安静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先说话,一直到若干秒之后,衣着知性典雅的女人才微笑着开口,声色温柔:“你好同学,我是来接我儿子的,但不小心迷路了,请问向导宿舍三号楼怎么走?”

应帙:“……”

应帙将这名可疑的迷路女子从头扫视到脚,发现裙摆下方竟然还是一双米白色的尖头高跟鞋,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还是配合地没有揭穿:“阿姨好,三号楼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等到尽头左拐就是了。”

“好的。”女人仍旧是微笑,“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遂徊。”

“遂徊,”女人点了下头,摆摆手,“谢谢你遂徊,再见。”

应帙意思性地举了下手,默默站在原地,看着对方风姿绰约地转过身,右手里还拿着一只精致的小皮包,然后走出去没两步直接崴了脚。

“……”

应帙很无语地快步上前扶住她,看着女人做作地皱起眉,装模作样地垫起脚,一脸歉意地温言细语:“不好意思,扭到脚了,好疼……”

——有没有可能遂徊才是她亲生的,而我是抱养的?应帙深感他和这个家庭格格不入。

“麻烦你把我扶到路边长椅上好不好,遂徊?”女人小声问。

应帙沉默地扶着装瘸的女人缓缓走到路边,看她脱下高跟鞋慢慢地揉着脚踝。虽然她已经极力将自己扮成一名柔弱美丽的普通女人,但掌心的枪茧和手背上的刀割伤痕还是暴露了一些端倪。

观察着这些细节,应帙的视线不经意间上移,陡然和正在偷窥他面容的目光撞个正着,女人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又强装镇定地对视回来:“同学真是麻烦你了……”

“妈。”应帙实在忍不住了,“刀带露出来了。”

“……”女人低下头,发现因为坐下揉脚踝的动作令她裙摆上移,系在小腿上的匕首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刀鞘尖端,她连忙用裙摆盖住,轻咳一声,“我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外,确实需要武器防身。”

动作间,手持包不小心掉到地上,装在里面的一把袖珍手枪摔了出来,漆黑的枪身在阳光下散发着压迫性极强金属光泽。

“……这是手枪型打火机。”她狡辩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应帙:“你叫我妈?”

“不然呢?”应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燕煦沉默了两秒,试探着问:“小咩?”

“……”

燕煦一下子就站直了,哪还有半点淑女的样子:“你不是和遂徊灵魂互换了吗?你爸骗我?”

“我爸没跟你讲我们时不时还会换回去?”应帙很郁闷地蹲弯腰帮他妈妈收拾好手包,“而且非常巧,我和他还是在半个小时之前刚换回去的,四门期末考试三门都是他给我考的,而遂徊成绩超级差,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及格。”

“他是孤儿,又自小生活在贫困山区,没有接受良好教育的条件,成绩不好是正常的。”燕煦认真地说,“你别当人家面说这些,听起来优越感十足,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应帙隐约从对方口吻中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抬头狐疑地看向他妈。但应帙并没有直接问他怀疑的地方,而是拐弯抹角地提了一个别的话题,“你……今天搞这出是想做什么?”

“这不是许久未见我的宝贝儿子,又听你爸说你和一个哨兵走得亲近,你们身上还发生了灵魂互换的离奇事件,就想同你们开个玩笑……”燕煦笑意盈盈地靠近应帙,捏了下他的脸,“真的是你啊小咩?”

“不是我还能是谁?”应帙正要开口骂人,身后却倏然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站在他对面的燕煦眼瞳缓缓放大,目光越过他的脸,定定地望向了他的身后。

果不其然,下一秒应帙的手腕就被握住,他被力道带着退后半步,紧接着一道黑色身影就横在了他和燕煦之间。遂徊眉头紧皱,警惕地瞥了眼身侧这名胆敢捏应帙脸的陌生女人,又转头看向应帙。

“……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你半天了。”遂徊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开场白,接着又问,“她是谁?”

遂徊第一次见应识笺的时候非常社死,因为应帙的失误导致他开口就是一声爸,然后足足为此羞耻了一整周,赌咒发誓下次见应帙母亲的时候一定要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注定要失望了……

“你见过她的。”应帙暗示着说,“我给你看过她的照片。”

遂徊怀疑地看看应帙,又扭头看向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脸的燕煦,几秒钟的观察之后,绯红色从他的脸颊蔓延到耳根,又一路爬到脖颈,钻进衣领里,遂徊周身捉奸的气势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羞耻难耐,他僵硬着挪动双腿躲到应帙身后,支支吾吾地轻声唤道:“应帙妈妈好……”

第109章

在周如翊提出长假的邀约,并兴致勃勃的制定活动计划的时候,耿际舟就曾经放出豪言壮语,说通常这种提前几个月的约定大多都会被突发意外打断,他还举了例,譬如他突然精神域病症加重无法应约,再譬如遂徊期末不及格必须留校补考。

当然,现实并没有真顺着他的乌鸦嘴逐字逐句的发展,但情况又十分的微妙巧合——

期末成绩单科不及格的人变成了耿际舟,而遂徊在考试结束的第二天躺床上发了高烧。

这两件事无论单拎哪一件出来都能让应帙十分费解,更何况它们还是同时发生的,简直让人怀疑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升起。

“16分?”应帙身为学生会长通过一些心照不宣地特权提前得知了成绩,当然,他最初行事特权的目的是想看遂徊到底为他谋得了一个怎样惨烈的分数,却没想到先一步知晓的大新闻是耿际舟文化课考试只得了16分。

他站在阳台不可思议地放大缩小悬浮屏,“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宁愿相信是机器批错了考卷。”

在应帙的左手边,一颗橙红色的虚拟电子鸟头缓缓张开尖喙,冗长的沉默过后,耿际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如果我说我睡过了考试时间,你信吗?”

“信。”应帙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因为他就把选修课三个小时的考试时间睡过去两个半,不过他和遂徊会睡着是不可抗命,但耿际舟为什么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文化课考试前夜通宵刷题了?”

“那倒没有……”鸟喙张了张,又默默合上。另一边,一个昏暗的房间里,一只白色的电子山羊脑袋张开嘴,清朗温润的男声从里面传出:“那就是又做噩梦了,晚上没有睡好。”

“……”耿际舟似乎是默认了应帙的话,没有反驳。

“你投喂了应龙和燧石近一个月的精神力,夜夜好眠,结果一离开它们隔晚就做噩梦,反应这么快?”应帙思索着说,他犹豫了一下,含糊其辞地补充:“但应龙和燧石它们昨天回精神图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出现……现在是巴弗灭和利维坦在值班,你这情况……”

“没做噩梦。”耿际舟突然打断道,“我没做噩梦……就是单纯地认床没休息好。”

“你在你睡了大半年的宿舍认床?”应帙狐疑地反问,但还没等到耿际舟的回答,老母亲燕煦的声音就从厨房里传来:“小咩,快过来帮忙,粥都溢出来了!”

应帙烦躁地叹口气,却听耿际舟在通讯那头笑起来:“今天是阿姨亲自下厨?你还不快去帮帮勤劳温柔的老母亲?”

“我都不知道她发什么神经突然要亲自下厨给遂徊煮粥,而且听说真请了半年的假期坚决不接一项任务,见鬼了……我忙完了再来找你。”说着,应帙无奈地挂断通讯,一边从袖中取出羊角簪盘起长发,一边快步朝厨房走去。

不出所料,先前干净明亮的厨房此刻一片狼藉,也不知道燕煦为什么煮个白粥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应帙走上前先把灶台的火关了,又隔着湿布打开锅盖,忍不住又一次劝道:“妈,不行去食堂买一碗粥吧,就说是你亲手做的,展现你的贤惠和温柔,遂徊绝对喝不出来。”

燕煦拿着抹布在擦溢在台面上的粥米,闻言眉头一竖:“已经快熬好了,只是收尾工作出了一点小插曲而已。在你心目中,妈妈就这么没用吗?”

“单论煮粥,你甚至还不如两条人话都听不懂的变异精神体。”应帙说,“燧石和应龙都会煮粥,而且煮得很好。”

燕煦忍不住为自己声辩:“我这手艺可是耿岳亲传,你耿叔亲口承认我煮的粥香滑软糯,已经出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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