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耿际舟目前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问号:“你要做什么?”

应帙没有回答他,而是大步走到了那名20班的身侧,张口便叫出了他的名字,“麻烦等一下。”

哨兵疑惑地回过头,明显是认识应帙这张脸,神情有些局促,“有什么事吗?”

“遂徊今天没有来上课吗?”

“没有。”哨兵回答道,“他请假了。”

应帙疑惑:“请假,是他本人找班主任请的假?”

“不是……”哨兵不明白应帙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但是在学生会主席一本正经的气势压迫下,还是如实作答,“他好几天没回寝室,今天早上突然回来,说身体不舒服,让我帮他请的假。”

真是生病了?应帙烦躁的情绪微有放松,“所以他现在在宿舍?”

“不一定。”哨兵说,“我早上看他出现了易感症状,可能已经去校医院申请禁闭室了。”

“……”应帙微微皱起眉,“知道了,谢谢。”

哨兵盯着他欲言又止了两秒,还是抢在应帙转身离开前问:“应主席,何柘说你想要举办一系列的破冰活动,改善塔内不同地域同学之间的关系,是吗?”

“对的,你有什么好的活动建议吗?”

“目前还没有,但是非常感谢您能为我们插班生着想。”哨兵认真地鞠了个躬,“但如果您是要找遂徊的话,最好等他狂乱期结束之后再去,因为他先前曾多次对试图安抚他的向导发出攻击,情形极为恶劣。”

应帙不赞同地皱眉:“狂乱期的哨兵攻击安抚他的向导,这是正常情况,向导应当在安抚前做好安全措施,但如果因此就心生畏惧而拒绝安抚一切哨兵,那总是因为耗尽体力被迫停止狂乱期的哨兵寿命会大幅减少,严重还会降等,这明显是错误的。”

一段摘自最近刚复习过的向导启蒙中的话讲完,哨兵顿时露出了格外动容的神情,就连应帙都觉得他装得有点过了,轻咳一声,“你忙吧。”

“谢谢主席。”哨兵点点头,临走前快速又小声地说,“他曾经在狂乱期中使一名向导重伤残疾,精神池假性枯竭,还失去了半片肺叶。您务必要注意安全。”

应帙:“……”

你之前可没说清楚‘极为恶劣的攻击行为’是指这个。

你早说是这么个‘恶劣’法我肯定二话不说当场把遂徊拉黑,然后扭头就走。

哪像现在……应帙转过身,看见耿际舟一脸揶揄地站在他身后,丑恶的嘴脸,做作的姿态,轻佻的话语:“啧啧啧,要去找遂徊呀~?要不要我帮你请下午的假呀~注意安全哦~这可是一条超凶的蛇蛇哦~不要一不留神永久标记了哦~放心,我肯定帮你瞒着叔叔阿姨。”

说着,耿际舟还朝他比出开枪的手势,嘭了一声,再用两指勾勒出爱心的形状。

骑·虎·难·下——

“我没说我要去找他。”应帙黑着脸否认。

“那你不去我去?”耿际舟得意地晃晃脑袋,“身为一名s级向导,共情力极强的我,是绝对看不得有一名狂乱期哨兵在禁闭室里受苦而无动于衷的。”

“……别添乱,你和他都不契合。”

“你契合你契合,你高度契合,”耿际舟随口胡咧咧,“走吧走吧,一起去,就当是陪我去找校医开点感冒药,行了吧?找到理由了吧少爷?”

应帙:“……”

应帙闭目忍怒:“不要说得我好像是一个傲娇一样。”

“嗯嗯嗯,对对对。”

“……”

第19章

塔校医室在学校最东边,耿际舟拦下顺路的校车,招呼应帙赶紧跟上。

应帙现在对校车十分敏感,他上次递交给塔后勤处的投诉信一开始没什么火花,结果过了几天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呈到了校长信箱里,新校长直接下令整改,还派人不定期监督,好像还挺有成效。

这一回他再上车的时候,就在车上一眼看到了两名资助生。

就是应帙和耿际舟刚踏上车,这两人就停止交谈,不太高兴地跑到了最后一排就坐。

应帙也懒得分析这两人对他到底是畏还是厌,反正不管是本地生还是资助生里,都存在着对他释放善意的人和厌恶他的人。他更加在意遂徊的事,并且隐隐觉得好像攥住了这名哨兵复杂迥异的脑回路中一条细小的线头。

仅仅是安抚便出现严重的攻击行为,难道是精神域过度防卫症……?

但还不等他深想,校车师傅就已经一脚油门飞驰漂移把他们带到了校医院,耿际舟比应帙积极多了,上来就直接兴冲冲地对着导医前台问:“有个叫‘遂徊’的哨兵在这儿吗?”

“有的。”导医姐姐温和亲切地点了点头,转过身轻声喊道,“虞医生,这两个小同学来找遂徊。”

听到声音,一名戴着半框眼镜的男人转过头来,他一只手揣在白大褂兜里,另一只手中端着杯冰咖啡,一只黑白翅膀头顶红羽的啄木鸟站在他肩头,正在贼头贼脑地觊觎咖啡杯上的吸管。

医生的目光扫过应帙和耿际舟,似乎有点惊讶:“你们找遂徊?”

“对。”应帙说。

“他现在关在禁闭室里,不方便见你们,先回去吧。”虞医生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只笔,在护士递来的一叠单子上签字。

不开处方的时候,医生们的字迹还是非常清晰的。

“他已经彻底陷入狂乱期了吗?”应帙上前一步问。

“差不多吧。”虞医生盖回笔帽。

见医生目前不是很忙,应帙继续问:“他的狂乱期很频繁吗?我看你们好像对他很熟。”

“确实是校医院的常客。”虞医生笑笑。

“强效止疼药也是你开给他的?”应帙面无表情地问,“他一次吃五粒这件事你知道吗?”

“你是在责怪我吗?”虞医生没有心虚也没有生气,反而很感兴趣地笑意更深,“你似乎对他有些了解,那你肯定也知道病人不遵循医嘱,我们医生也无能为力。”

“至于我给他开强效镇痛药,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他那样的情况,除了止疼药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应帙张了张嘴,又缓缓合上。

“向导,你想说这个是吗?”虞医生推了下镜框,“一个契合的高等级向导。”

“……对。”应帙之所以欲言又止,就是想到他一个学生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事情,对方一个能在塔就职的专业医生不可能看不出来。

塔的校医院也不像有些普通人高校的校医室,都是赤脚医生只会开感冒药和挂地塞米松,这里的专业性丝毫不低于首都特种人中央医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精神阈狭窄,整个校医院都没有和他匹配的向导医生。”

“一个也没有?”

“……”虞医生停顿了一下,“之前曾经有一个在校医院实习的学生,倒是和他契合,那人还自告奋勇,私下为遂徊进行精神梳理。”

应帙想起了方才那名20班的哨兵低声提醒他的话:“然后被他打掉了半边肺叶?”

“什么肺叶?”虞医生摇摇头,“没那么严重,只是勾起了他的狂乱期,被打断一只手,再加上差点扭断脖子而已,只是差一点,没扭断,我们出动了四名安保,两针麻醉放倒了那头失去理智的怪物,然后把人救回来了。就是在那之后,那名学生就辞掉了实习工作,害我们校医院白白损失了一名s级的向导助手。”

“……”

应帙终于明白了,遂徊为什么拒绝向导为他梳理精神域,就是如他方才所猜想的精神域过度防卫症,再加上遂徊那样混乱如沼泽的精神域,不属于本人的精神力敲击精神壁垒极易引起过敏,从而勾出狂乱期,而处于狂乱期的遂徊攻击性又极强,所以他才会拒绝精神梳理,这又导致他的精神域更加的混乱,过敏再次加重,由此产生恶性循环,只能用止疼药强压。

……似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这也太夸张了?应帙,你三思,你千万三思。”耿际舟皱着眉把脑袋凑过来,抢在他这位新晋‘恋爱脑’发小脑子发热之前赶紧稳住他,“我知道,精神域狭窄、s+高等级、仅和你一人契合,这些条件加起来就是简直超级王炸,是任何向导心目中的完美哨兵,戳爆所有向导的敏感点,说实话设身处地地想,我也不可免俗地心动。但这位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强了,你没听见吗,不是残疾就是断手。应帙,我们今日暂且先撤,从长计议,你不要冲动……”

应帙被吵得耳朵嗡嗡响,只好沉声表达态度稳定军心:“我没打算去安抚他。”

“那就好。”耿际舟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时,虞医生忽然看向应帙疑惑地问:“你和他契合?”

“嗯。”

“契合度是多少?”

“不知道。”测一次精确的契合值需要的流程比亲子鉴定还复杂,没有特殊需要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专门去做测试,都是凭着对向导素的感知和共情的高低来粗略判断彼此的契合度。

可惜应帙是攻击型向导,天生共情力弱,所以他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应该还可以。”

“你们既然会特意来找他,那证明关系不错。”虞医生撇开他的啄木鸟精神体,喝了口咖啡,“介不介意去给他点向导素?不需要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安抚他,给一点契合的向导素,就会让他舒服很多。”

“……”

“哦对了。”虞医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鉴于遂徊的特殊情况,这算见义勇为,我可以给你开证明,盖校医院的章,期末可以拿去加分。”

“走。”应帙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耿际舟:“……”

耿际舟:“喂?”

五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了禁闭室楼下的监控室里。所有人都戴上了静音鞋套,即使明知还隔了一层楼,动作也不由自主地放轻缓。

一名工作人员调出监控,给应帙等人查看遂徊所在的房间实时画面。

红外摄像头下,完全漆黑的禁闭室,一团巨大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盘成一个小丘。

那是遂徊的精神体融合态,应帙在精神力暴动的情况下羊角最长可达1.2米,重得他暴动完就落枕,而遂徊现在的状况更夸张,粗壮的蛇尾好似雨林森蚺,腹部为橄榄绿偏黄白的渐变色,背部为红褐色,目测估计有六至八米,如小山一般盘在角落里。

应帙觉得被这样可怖的怪物袭击,只少了一半肺叶还算是幸运的,遂徊彼时必定有所收敛。

“这里有个通风口。”虞医生指向画面中的一处,“待会会打开,你控制向导素往里面送,一旦遂徊出现任何异常举动,我们都会立刻关闭通风口,保证你的安全。”

应帙单手抵着下巴,安静地观察着、评估着。

耿际舟也凑过了脑袋,很快,还有一颗朱鹮脑袋,一颗山羊脑袋也跟着挤了过来,好奇地窥探着监控屏幕中的画面。

色彩瑰丽的鳞片在柔软铺满垫子的地面上滑动,似乎因为疼痛,蛇团缩得更紧,时不时发出颤栗,将裹在其中的人体围得严严实实。

应帙一直没说话,直到现在他才忽然开口:“如果我今日成功安抚了他的狂乱期,虞医生你写封表扬信,让院长签字盖章,递到校长信箱里去,怎么样?”

虞医生:“……”

耿际舟:“……”

虞医生好笑地推了下镜框:“喂,功利心是不是太强了?你要表扬信做什么?”

“为下学期学生会主席竞选做准备。”

“噗。”这下虞医生真的笑出了声:“好好好,你要真成功了,我号召校医院全体医生护士护工在选票上都写你的名字。”

“好什么好?应帙!”耿际舟双手按住应帙的肩膀,“你疯了?真要去安抚这个,这只,这头,这条庞然大物?”

“这就要看他自己了。”应帙重新看向监控画面,“看他有没有那个命,被我安抚。”

……

狂乱易感状态下的哨兵,五感不受控制,任何细微的响动都会被无限放大,严重刺激他们的精神,禁闭室无光无声,对普通人来说是地狱,却是易感状态下的哨兵觉得最舒适的地方。

遂徊紧紧闭着眼睛,将自己蜷缩在融合态底下。精神体太攀蛇盘在他的肩颈间,随着他的疼痛也发出细微战栗。遂徊越发不耐地埋下脑袋,理智和对身体的控制权在逐渐消失,很快他就会彻底陷入狂乱期,在禁闭室里发疯,自残,歇斯底里地宣泄,直到筋疲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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