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说得不客气,气的宋妍妤眼眶一红,他正想开口安慰,却又听宋妍妤道,“大人这话说的不对,从前我确实是个寡妇,但我夫如今平安归来,大人也是知道的。”
见她不急不恼,显然是不曾将他放在眼里,齐渊没来由的涌出一股火气,出言讽刺道,“齐某可听说,魏家二爷回来至今,可是连二夫人您房中都不曾去过,二夫人不过是从给死人守寡,变成了守活寡,这又有何区别?”
宋妍妤面色发白,却还是带了笑,“这是我们夫妻闺房中事,便不由齐大人操心了,如今我腹中怀有他的嫡子,等孩子出生,就是魏府嫡长子,二爷再宠月娘,也无伤大雅。”
“这分明是我齐渊的儿子,怎会是他魏洵嫡子?”
“齐大人可是喝多了,我是魏家二房儿媳,我肚子里的,怎会是齐大人您的儿子?”
齐渊愣了半晌,而后便发了疯,他按住宋妍妤的肩膀,把她扯到了床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我齐渊的种认别人做父亲,但那魏洵可不愿认……”
“大人怎知二爷不愿?”宋妍妤眼神无波无澜,只在看向自己肚子时,才带了几分为人母的慈爱,“二爷可是乐意的很呢,毕竟魏家如今不比从前,也需要个嫡长子来冲冲喜气。”
这下子倒是齐渊怔住了。
他松开了扯着宋妍妤的手,一副极为厌恶的样子,“那便恭喜魏二夫人了,只是魏二夫人如今春风得意,怎的还想起来我春华园了。”
闻言,宋妍妤沉默了。
她方才光顾着逞口舌之快,一时倒忘了自己此次来是有求于他。铺子的事实在十万火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来意同齐渊说了。
不想齐渊听了,却答应的极为畅快,当即就把卢一喊了进来,吩咐道,“这件事交由你去做,去查背后之人,不论是谁,找出来不必客气。”
宋妍妤受宠若惊,正欲向他道谢,却被他冷着脸拒绝,“魏二夫人不必如此,我之所以答应相助,也不过是看在你腹中孩子的份上,想来少夫人也得到了消息,明年我便要与秦家小姐成婚,到时还请魏二夫人到场相贺。”
宋妍妤还未回答,就有刑部的人来向齐渊汇报,她本想避开,但见齐渊却没有避讳她的意思,她不好打断,便只能安静坐在一旁,像个雕塑一般。
齐渊同刑部的人正说着京中世家,有不肯捐粮者当如何处罚,一抬头却见宋妍妤靠在窗前,连呼吸声都不曾传过来,整个人安静的可怕。
他忽的想起,自己与她的初见。
燕京城的人都以为,他们初见是在宫宴之上,但也只有卢一才知道,二人早在八年前,便已经见过一面。
那时齐家出了事,除了他侥幸逃生外,一百多口子人无一人生还,他与卢一卢二两兄弟,也不过是十余岁的少年,既要躲避贼人的追杀,又要想办法填报肚子,实在是狼狈的很。
那时也是冬日,比这时还要冷上几分,他自小虽跟着父亲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着长大,但毕竟年纪小,又受了刺激,不过是几日便发起了高烧。
卢一卢二守着他,一连几日都不曾退烧,兄弟二人心急如焚,想去请大夫,可身上不仅没有银子,又怕被官兵发现踪迹,一时便慌了神。
“小主子这样烧下去,即便是退了烧,怕也会烧成痴傻。”
卢一比他们两个都大几岁,眼见齐渊几日不退烧,便嘱咐卢二照顾好他,自己出去请大夫。
那时卫老外出未归,三个小孩身上除了几件破衣裳,再也没了别的东西,卢一说要去请大夫,但他心里也没个主意,只出了三人暂住的破屋,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
他数日水米未进,再是身强体健也早已支撑不住了,眼见他要饿晕过去,面前却传来了鸡腿的香气。
卢一睁眼,便瞧见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小姑娘。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手中油腻腻的鸡腿发出肉香,她的身上带着奶呼呼的香气,莹白的脸低头看着他,“小哥哥,这个鸡腿给你吃。”
她把鸡腿塞进了卢一手里,又从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接过了许多吃的,一股脑塞到了他的手上,“这些吃的也都给你,母亲说了,人在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肚子。”
卢一捧着这些吃的有些怔愣,而后便滚下泪来,对着小女孩不住的叩头,“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少爷,我家少爷发了好几日的高热,若是再不请大夫,只怕性命难保。”
小姑娘还没说话,她身后跟着的嬷嬷便上前阻拦,“小姐,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老爷和夫人还在家里等着呢,莫让他们等急了。”
闻言卢一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但那小姑娘却软糯糯的开口,“嬷嬷,这小哥哥好生可怜,咱们还是帮他请个大夫吧,祖母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嬷嬷无法,便也只能由着她去。他们跟着卢一回了破屋,又吩咐下人去给齐渊请大夫,
也正是那时,一直在昏迷中的齐渊,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正瞧见小姑娘双髻上带着的绒花掉到了一旁的杂草里,除了他之外,竟无一人注意。
他没吭声,由着大夫给自己号了脉,闭上眼只装作未醒,直到后来听到小姑娘将自己身上带着的银钱和首饰,都塞到了卢二手里,“我出门没带太多银子,身上只有这些,你们若有困难,往后可去城南宋家。”
城南宋家,世代清流,宋家家主宋远亭官至太傅,不仅几个皇子,就连当今皇上也都是他的门生。
宋远亭无子,只有一个独女,名唤宋妍妤。
这便是他们二人的初见。
时隔多年,齐渊还是能想起那时,宋妍妤亮如星辰的双眸,照的那间破屋都亮堂了起来,可是那样的欢喜,他再也不曾在她的脸上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