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你爹娘比你更了解你外公的脾性,他们这么做定然有理由吧。”
云庭将高岄所带早点尽数用完,然后才讲究的漱口擦手,阳光从窗口照进水盆,使得盆中水波光粼粼的,云庭那修长的手指在洁白无瑕的帕子中擦拭着,高岄不觉多看了几眼。
“确实有理由……”高岄下意识的感慨。
“方便说吗?”云庭问。
高岄张了张口,又很快闭上,忍住想把她娘和裴家之事告诉云庭的冲动。
见她不想说,云庭也没有继续追问,正好此时藏天羽回来复命:
“少主,马车准备好了。”
“知道了。”云庭应声后,将高岄仍拿在手中的茶杯取走放下:“走吧。”
两人从六壬书坊的后街处上了马车,一路畅通出了城。
七里坡外有一片野生竹林,乔装打扮后的藏天羽亲自驾车,将车停靠在旁。
“到地方了吗?”高岄问。
云庭用扇子将车窗掀开一角:
“看那座扎着篱笆墙的人家,傅映寒在南北市集买的东西就是送到这里。”
高岄凑到云庭身旁微微躬下身,看到不远处云庭所指的庭院。
从外表看就是一座很普通的农家小院,篱笆墙里种着刚发芽的青菜,院子里有鸡有鸭有鹅,烟囱里冒着浓浓白烟。
“里面住的什么人?傅映寒家的亲戚吗?”高岄问道。
傅家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有来投奔的外乡亲戚似乎也很合理。
“不是亲戚。”云庭当即否认,将昨天自己收到的消息告知高岄:
“屋主叫李开斗,边关人士,五个月前才来到京城,先是住在城边以南的破庙里,两三个月前才住进这座小院。”
高岄问:“傅映寒给他找的地方?是租的还是买?”
“买的。”云庭摇着扇子继续说:“傅映寒托人悄悄买下这座小院,把李开斗安置下来,还亲自去给他买了不少生活日常所需之物送来,待他十分周到。”
高岄越听越奇怪。
据她所知,傅家的日子并不宽裕,虽说此处不在城内,可要买下整座小院也需不少银钱,这屋主李开斗跟傅映寒不是亲戚,五个月前来京城还是住的破庙。
傅将军去世后,平阳侯韩弢对傅家那是百般打压,傅映寒手里就算能存下点余钱也不会很多,他为何对这李开斗这么大方?
“难道这屋主是傅将军的朋友?手下?亲信?”高岄猜道。
她能想到的就是这几种身份,才会让傅映寒倾力相待。
“我命人夜探李开斗家,看到了他的路引。”云庭悠悠的说:“知道他是边关清平县之人,而清平县就在傅将军追敌遇袭的龙虎峡不远外。”
高岄惊讶:
“虎跳峡?那不是……”
傅映寒的父亲傅宗将军当年就是奉平阳侯之命,领兵追击敌军至虎跳峡
一带,遭受埋伏,全队覆没,之后平阳侯仗着傅宗将军所带士兵皆亡,便矢口否认是自己下的令,诬陷傅宗将军的追击行为是偷了帅令擅作主张,把他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使得傅宗将军即便战死也未能得到该有的补偿与尊重。
“李开斗难道是虎跳峡一役的幸存兵士?”高岄说。
云庭摇头:“我开始也这般认为,可李开斗就是个边关平民,从未参过军。”
“更何况当年虎跳峡一役后,平阳侯亲自前去收殓,他一一核对搜查过名单,傅宗将军所带之人一个不少全部战死,就算有幸存者也早被平阳侯给杀了,不可能有漏网之鱼的。”
“还有就是,我的人昨夜试探多回,发现这李开斗不会任何武功,他若是幸存兵士,又岂会连这点警觉自保能力都没有?”
高岄想想也对,平阳侯若是诚心要把擅自追敌的罪名扣在傅宗将军头上,把他自己摘干净,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保傅宗将军及其手下全军覆没,没有人证才能让他成功推卸责任,所以他亲自去收殓,美其名曰顾念袍泽之情,实则收拾善后。
那种情况下,就算是傅宗将军队伍中真有兵士侥幸存活,也难逃平阳侯的毒手。
那这李开斗会是谁?既不是幸存兵士,却又跟虎跳峡有点关联……
高岄一头雾水看向云庭,想问他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只见云庭从袖口抽出一张折叠信纸递给高岄。
“什么?”高岄接过后问。
“这是昨晚我的人抄录的李开斗准备寄出去的信上内容。”云庭说。
高岄将信纸展开,将信上不多的字看完,心中疑惑更胜:
“家书?”
这封信是李开斗写回清平县的家书,字不多,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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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信件,高岄和云庭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小院,只见李开复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碗从侧边厨房走出,也不坐下,直接拿着筷子在院子里边走边吃,呼噜呼噜的,偶尔还从碗里挑出点什么丢到地上让鸡鸭吃。
他身形松垮,步履轻浮,没有任何学武痕迹,加上这行为举止,确确实实就是个普通百姓。
“看来我们得去趟傅家了。”云庭放下车窗帘子说:“毕竟他叫我一声师父,有些事还是得当面锣对面鼓的问。”
“那你干嘛不一开始就去问?”高岄说。
“一开始没头绪嘛。怎么样,江姑娘还要跟我一起吗?”云庭噙着微笑,语气听起来有点黏糊。
高岄想起这是自己昨天要求跟他回六壬书坊时说的话:我能和你一起吗?
自己说的时候很正常,怎么从云庭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一层意味呢?
“当然!”高岄按下奇怪的感觉,坚定的点头。
她既然决定插手傅映寒的事,那就不会半途而废,她是真的想帮小菜姑娘看看傅映寒究竟在搞什么鬼。
“甚好!”
云庭
似乎很高兴,摇着扇子点着头,就跟占了什么便宜似的。
懒得搭理他,高岄往另一侧车壁靠了靠,双手抱胸,故作镇定的说:
“我睡会儿,到地方叫我。”
她神色如常,若不是渐渐变成粉红的耳根,还真看不出来她此刻情绪有什么变化。
云庭目光如灼盯着高岄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懒懒的回了声:知道了。≧”
这故意拖慢的回应也让高岄觉得不自在,将身子又往车壁转了转算作回应。
一路平静无话,马车很快来到傅映寒家所在巷子。
高岄一开始说睡会儿是为了逃避,没想到车颠来颠去,真把她睡意给颠出来了,还是被云庭拿扇子扇了好几下才醒来。
在云庭那似笑非笑的注视下,高岄恨自己的迟钝与不设防,红着耳根跳下马车。
可左右有两条巷子,高岄不知道傅家在哪边,只好站在原地等云庭,可云庭不知在车上干什么,高岄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下车,正不耐烦时,一只云纱帷帽递到她的面前。
高岄猛地想起自己最近要低调的事。
到嘴边的埋怨之言给生生咽了回去,顶着云庭那副‘你看你冤枉我了吧’的欠揍神色,高岄把云纱帷帽戴好,不爽的跟在云庭身后走向左边那条看起来古旧些的巷子。
“最前面那贴着门神的就是傅家。”
高岄顺着云庭所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两扇古朴门扉上贴着神荼郁垒的画像,十分醒目。
“他家一直……”
高岄的问题还没问完,就见傅家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拿着笤帚满脸怒容的少年傅映春高声怒斥:
“你给我滚!我们韩家不欢迎你!快滚——”
随后一身华服,珠光宝气的韩小姐便从里面走出,身后跟着两个随行丫鬟,气冲冲的疾步走来。
其中一个丫鬟为自家小姐叫屈,特地回怼:
“呸!什么破落人家,我家小姐还不稀罕来呢!”
巷子有点窄,眼看韩小姐几人要撞上他们,云庭眼明手快,用扇子护着高岄,两人一同往旁边让了让。
韩小姐似乎在气头上,都没看到躲开自己的是谁,只顾着埋头往前冲。
高岄和云庭隔着云纱对望一眼,这是赶上吵架了?
看了一眼拿着笤帚站在傅家门前的傅映春,那气势比他家门板上贴的门神还要厉害。
正纳闷之际,就见站在门边的傅映春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一道身影迅速从门内窜出,对着韩小姐她们离去的背影唤道:
“姝儿且慢,姝儿!”
韩小姐的大名叫韩姝雯,傅映寒唤她‘姝儿’,足见两人关系之亲近。
傅映寒冲出门后,自然就看见退到一旁的云庭和戴着帷帽的高岄,愣了一瞬,很快便回过头继续追着韩小姐而去。
待他在巷子口追上韩小姐后,两人便亲亲近近的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看样子韩小姐是哭了,而傅映寒则在一旁躬身轻哄。
见自家哥哥对仇人之女这般讨好,傅映春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笤帚重重砸在地上,然后蹲下身捂着脸,痛苦愤怒的敲砸着门前石墩。
“这是怎么了?”云庭来到傅映春身旁轻声问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傅映春这才回头看了看,见是云庭才慌忙起身:
“云大哥,您来了!我大哥他疯了!竟然把姓韩的女人带回家,说要娶她!那可是应该灭门绝户的韩家!”
这些年傅映春是想让自己大哥娶个大嫂回来,可这个大嫂怎么能是韩家的。
傅映春大声哭诉,眼泪鼻涕一大把,看来是真伤心了。
高岄刚想安慰这孩子几句,就看到了小蔡姑娘从傅家门内走出,高岄和云庭看见她都是一愣。
情况怎么好像有点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