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启城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高氏,余光又撇见至少三户人家的下人在附近观望……如果说被养父让人丢出来是丢脸的话,那么在古府门外被高氏大骂就让他愈发无颜见人,顿时气急败坏:“你这种恶毒又霸道的女人,离了我之后,铁定嫁不出去!”
高氏冷笑一声:“我就是一辈子不嫁,留在高府做老姑娘,也比跟着你这种没本事没家世还好色的男人强!”
说完,回头看向古府大门,还想去大吵一架,又想到自己独身一人势单力孤,吵不赢不说,还容易吃亏。当即让身边丫鬟去找马车,打算回家告状请长辈出面。
高氏离开了,古启城也是差不多的想法,留下来纠缠讨不了好,得请长辈出面。他不能留在古府,不能接手古府的家业,余府上下定然会着急!
外书房中,顾秋实把讨厌的人都撵走了,心情不错。
古老爷心里空落落的,到底是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孩子,不过,他心里明白,走了也好……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别让亲儿子中招才好。
“我得歇会儿,高府和余府肯定不会就这么认了,最迟明日一早,他们是肯定会找上门来的。到时还得费心应付,你也回去歇会儿吧。”
顾秋实还没答话,就见古管事在门口探头。
古管事刚刚从大门外赶回来,还有一些气喘,进门后道:“老爷,夫人那边好像不成了。”
古老爷并不意外:“我就不去看她了,如果她要见我,就把人挪过来吧。”
过去许多年里,古老爷对妻子极其体贴,如果不是发现妻子对儿子动手,哪怕他挪不动,也会让人把自己抬过去告别。
江氏自觉她还没有活够,满腔怨恨无处发,撑着一腔怒气让人把自己抬了过来。此时她形容枯槁,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在看见顾秋实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还撑起了身子。看着他的眼神如啐了毒一般。
“老爷,他是回来报仇的,害了妾身,还会害你!”一句话说完,大口大口喘气,像是脱了水的鱼一般。就算是顾秋实亲自出手,也救不回来了。
顾秋实无语,她真的是快要死了都不老实。
只剩一口气了,还不忘挑拨父子之间感情。
不过,顾秋实不认为古老爷会那么蠢,他回府之后,确实看谁都不顺眼,跟谁都吵,甚至还动手。但对古老爷却一直都挺客气,甚至古老爷这条命都是他救回来的。只看江氏就知道了,中了那个毒,哪怕只是手背上的一条小口子,都会被要了性命。
江氏眼神渐渐灰败,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她却再也没有了力气。
顾秋实出声:“夫人,你放心,日后我会把古府发扬光大。对了,之前跟你说的事情我也没忘,不能让你葬入古府族地,但我还是想给你风风光光办个葬礼,你身为古夫人年纪轻轻病逝,上门吊唁的人肯定多,到时当着宾客的面衙役过来拿人问罪……虽然麻烦一点,但这样知道你所作所为的人会多些,也好给那些恶毒的人提个醒。若是害人性命,死了都不得安生。”
闻言,江氏大怒,口中只能发出“嗬嗬”声,然后流出了不少血泡泡,泡泡堵得她呼吸艰难。她睁大眼睛,最后眼皮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遮住了她满是仇恨的双眼。
古老爷看着她断气,长长叹息一声:“你真要那么做?”
“大丈夫当世,就要说到办到啊!”顾秋实振振有词,“爹,你可别来人死债消那一套,当初她做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说起来,她把我们母子逼得几度濒死,若不是我们命大,我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古老爷摆摆手:“你看着办吧。既然要大办,让管事准备灵堂,给白府报丧。”
古府在这城里有头有脸,家里出了丧事,几乎所有的富商都会上门吊唁,登门就是客,家里得好好招待。那边布置灵堂,客人还没到,古管事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来得最快的是跟古府一条街的高府,高家老夫人还在,头发花白的她精气神十足,得知了孙女的遭遇之后,带着儿媳儿子即刻出门,到了古府门外,看见下人在挂白花,顿时惊讶不已。
古府的人都挺年轻,没听说谁生病……真要说有的话,就是古老爷身受重伤,听说只在地上养伤,根本挪动不得。
难道是古老爷不行了?
高老夫人一拍桌子,觉得自己猜对了真相。也只有古老爷快要死了,才会默认古启华将孙女赶出来。
“我要见古启华。”
她是来给孙女讨公道的,自然不会客气。加上自己年长,说话时眼神都是向上看的。
“公子早有吩咐,若是您来了,就快请进去。”
高老夫人听到这话,哼了一声:“算他识相!”
她被带到了外书房,彼时父子二人席地而坐,正在用晚膳。
高老夫人看到古老爷,微愣了一下。古老爷虽然不是活蹦乱跳,脸色还挺苍白,可看着他那大口扒饭的模样,也不像是要死了呀。
“府上有丧?”
古老爷颔首:“是。来人,给老夫人上茶。”
高老夫人决定不问府上是谁死了,她是来为孙女儿讨公道的,又不是来吊唁的。端着茶喝了一口,道:“敢问古老爷,我孙女做错了什么你要休了她……”
古老爷受了那么重的伤,元气损伤厉害,顾秋实接过话头:“你这个孙女当初险些让人打死我,今日又直接掐死了一个丫鬟,是亲手哦。我父亲觉得她心狠手辣,所以决定休了这个儿媳。”
“你是何人?主子说话,有你什么事?”老夫人故意问道。
顾秋实坦然:“我是父亲唯一的孩子,当年被人陷害后被人追杀,最近才回府。老夫人,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是为了质问休妻之事而来,那你们是找错了人。一开始是父亲做主要休了高氏,后来想起古启城险些害死我,回来之后还不老实各种为难我,于是一怒之下直接就将古启城给赶了出去……高家姑娘是古启城的妻子,但跟古府其实没什么关系。若你想要让他们夫妻和好,得去余府找人。若想要质问古启城为何休妻,也得去余府。”
说到这里,他故作一脸为难:“府上有丧,忙忙乱乱的,父亲还在伤病之中,实在没空待客。来人,送客!”
最后一句,嗓门极大。
古管事立刻进门,冲着高府三人伸手一引。
高老爷和古老爷年纪差不多,两人当初年轻气盛时还没少互别苗头,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感情不错,结成了亲家之后,平时也多有来往。眼看母亲被撅了回来,他出声道:“古兄,当初我们两家结亲,是你找媒人上门提的亲,我女儿嫁的是你家的儿子……大家都是生意人,直白点说,当初我把女儿许给了古府的少东家。如今你把古启城往外一赶,直接不认这事,这不合适吧?于姑娘家来说,嫁错人就等于被毁了一生,这对我女儿也太不公了,你不打算给个说法么?”
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三言两语就说成是古府欠了他公道。
顾秋实再次出声:“高老爷这话有几分道理。但是,我这也有几句话想问一下高老爷。”
高老爷皱了皱眉:“我在跟你父亲说话。”
言下之意,晚辈不能掺和长辈之间的事。
“但是我父亲虚弱成这样,身为他的儿子,我不能代表他吗?难道以后高老爷生病了,只剩下一口气还要撑着见客?”顾秋实话语犀利,“我就想问,当初你们许亲的时候知不知道古启城的养子?”
高夫人接话:“我们是知道,但那时候……”
“那你们肯定也知道我父亲有一个亲生儿子流落在外的事喽!”顾秋实打断她,“别说你们以为古府唯一的公子已经死了,认为女儿铁定是高家主母才许了亲这种话。人活在世上,谁也说不清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这个道理谁都明白。高老爷生意人,更应该明白世事无绝对的道理!反正,高姑娘如果想要做古府的当家主母,必须要让古启城接手家业……这事铁定是不成的。”
其实高家夫妻在古启华回来之后就猜到了自己的女儿做当家主母这件事可能会有变动。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高老爷皱了皱眉,他发现这个在外头长大的野孩子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很不好对付。
“可我们高府确实因此受了损失,如果不是看古启城是古府的少东家,当初我们绝对不会答应这门婚事。”高老爷振振有词,“我女儿嫁的是古府公子,若只看余府,当初我们绝对不会考虑。是你父亲误导了我们,才导致了今日我女儿名声被毁。”
顾秋实也看出来了,这一家子根本就没看得上余府,跑到这里来闹,就是想要一些好处。
古老爷承认自己当初请媒人下聘于高府而言确实有误导,按道理也该赔偿别人。可是,一想到高氏干的那些事,他就不想赔!
若不是儿子机灵,高氏和古启城派去的两拨人能要了母子俩的性命。只看这事,他对高家姑娘就一点好感都没有了。更别提儿子不回,他也会没命的事。
“你女儿的名声还需要毁?”顾秋实眼看他们没完没了的纠缠,心下不耐烦,不客气地道:“她派人到乡下收拾桃花母子,当场就想要他们的命。怪我们救了桃花,险些打死我们母子,这事情我们母子没说,不代表没发生过。我再说一次,你家姑娘是古启城的妻子,如今古启城跟我们家都没了关系,她和我们也不再是一家人。本来我就想去衙门为我们母子讨个公道,一直不得空……”
听到这话,高家夫妻有些急了。
女儿和古启城闹得不可开交,他们问过后得知女儿已经不想再与古启城过日子,也就是说,此间事了,他们需要为女儿另寻夫家。
可要是在此期间女儿染上官司被传上公堂,本就不堪的名声会更加凄惨,到时怕是更不好嫁了。
闺女也是,再恨桃花,收拾桃花和孩子就行了,怎么能对付无关紧要的普通百姓呢?
夫妻俩对视一眼,跟女儿是一个草菅人命的凶狠妇人比起来,那点好处微不足道。关键是,若是此案真的禀公办理,女儿少不了会有一场牢狱之灾,到时高家嫁出去的姑娘和还没嫁的姑娘都会受影响。
“府上有丧,是谁去了?”
古老爷见他们服了软,从善如流答:“是我夫人。”
高夫人一脸惊讶,伸手捂住嘴:“原来是古夫人,这么年轻,怎么会?”她惊讶是装出来的,只是想转移话题然后体面退场罢了,说这话时看向身边的自家男人,“咱们和古夫人相识一场,合该给她上一炷香。”
顾秋实出声:“灵堂还没有布置好。”
“那我们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再来。”比起夫妻俩,一把年纪的高老夫人更在乎自家的名声,她率先起身,“中年丧妻,你可千万要撑住!”
古老爷:“……”若不是儿子流落在外这些年里学得了一手好医术,死的人就是他了。
面对恶毒妻子的死,他一点都不难受,不需要人安慰。
送走了高府众人,顾秋实还让古管事提醒他们让人来拉嫁妆……既然高氏不是府里的媳妇,那不管她有没有被休,她那些嫁妆都不适合再留在这里。
一转头,余家夫妻也到了。
古启城耳朵听不见,来了也帮不上忙,再说父子俩都不喜欢他,他不露面还好些。
古启城的亲爹余理平时并不管事,吃喝嫖赌样样沾,年轻时不错的长相和身板已经没了,如今膀大腰圆,肥头大耳,眼底泛青,走路脚步虚浮,不知道是不是有宿醉,整个人昏昏沉沉,走路一步三摇。
这个夫君是古娇娇自己选的,那时候双亲还在,拦也拦不住。加上彼时余府虽然显露疲态,没有掉出最富的阶层。
如今……在这城里压根数不上号,全靠多年的底蕴撑着才有几分脸面。古老爷以前爱护妹妹,每次和妹夫见面都会说上几句,久而久之,余理就不爱来了。上一次来,还是两年前。
“大哥,你不厚道!”
余理开口,吐字不清,还带着一股酒臭。
这是喝了多少啊?
古府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古老爷心力交瘁,只想躺平歇会,实在没心思跟这个不成器的妹夫讨论自己厚不厚道。再说,余理喝了那么多酒,也说不明白呀。
“把他丢出去!”
古管事立刻带人上前拉他。
余理不干,骂骂咧咧:“大哥,说好了的事怎么能改?我儿子都改姓了古,叫你爹那么多年,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古老爷知道妹夫是个混不吝,冷笑着问:“你会把余府家财交给亲生儿子以外的人?要不你过继一个儿子,把家财交出去?”
喝了酒的人,脑子不清楚,余理下意识拒绝:“我有儿子,他们都不够花,怎么能把家财给别人?”
古娇娇:“……”
“呐,我跟你是一样的想法!”古老爷真的烦了,用眼神催促管事赶紧动手。
顾秋实上下打量挣扎不休的余理,问古娇娇:“姑姑,我听说当初这人是你自己选的?”
眼光可真差!
古娇娇看出了他的意思,顿时气急:“古启华,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大哥,你管管!”
那边余理已经被拖出了门外,古老爷以为能消停了,结果妹妹又跳了出来,他扭头看向儿子:“灵堂差不多了吧?也不用非得在客人眼前抓人,要不现在就让人去?”
古娇娇皱眉:“抓去哪里?古启华,我是长辈,只是跟大哥闹了别扭,可不是真的闹翻了,你最好对我客气一点,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
“是我要跟你闹翻!”顾秋实不紧不慢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姑姑,当初你派人传流言,又让人撺掇我母亲逃跑,等我们母子离开古府后你又找人追杀我们……最近我一直没闲着,找到了好多人证……”
古娇娇听到这些,心里紧张,偷瞄了一眼兄长神情:“大哥,你就任由他污蔑我?”
“是不是污蔑,我说了不算,也不是我爹说了算。”顾秋实面色淡淡,“所有人证物证在报官后全部交给大人,由大人定夺!”
古娇娇心下一突,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好多细节她自己都忘了,真闹上公堂,她不能保证自己没有留下证据。看着古启华笃定沉稳的眉眼,她真的开始慌了:“你说什么?家里的事,怎么能拿到公堂上?大哥,你也纵着他胡闹?”
古老爷先前只是猜测,看见妹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顿时气血上涌,苍白的脸都染上了几分血色:“大人不会冤枉好人。”
古娇娇大声吼:“大哥!平白无故的惹官家,你疯了?”
她声音很大,试图吼醒哥哥。
可惜她不明白古老爷那种有子万事足的欢喜。古老爷原先是绝对不允许把自家事摊开在外人面前的,如今看见活蹦乱跳会医术还会做生意的儿子,就想让儿子欢欢喜喜,生怕儿子不高兴。
直白点说,古老爷还是同样要面子,同样在乎古府颜面,只是他不希望因为那点面子而影响了父子感情。若是儿子对他生隔阂,真的弃古府而去行医济世,他怎么办?古府家业怎么办?
面对妹妹的质问,古老爷摆摆手:“我经得起查。”
古娇娇心里慌极了,脱口道:“大哥,你不能这样对我,爹娘走的时候,你答应他们要好好照顾我的。你是男人,得说话算话,把我送进大牢,你百年之后如何面对他们?”
话吼完,她察觉到不对,古老爷也愣了愣。
她承认了!
若不是真的有害人,她又怎会笃定自己要入大牢?
古老爷脑子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抓起手边的碗直接砸了过去:“混账东西,滚!”想到自己以前没少给她银子,他怒火又添一层,“你陷害他们母子花费的银子,还是问我要的对不对?”
古娇娇急忙躲闪,险险避开了那只碗。
顾秋实忽然抓起另一个碗,直接砸了过去。
这一次,古娇娇没能避开,额头上都撞破了皮,她尖叫:“古启华,你做什么?”
“你想要我命,我就是砸一下而已,这才到哪儿?”顾秋实拍了拍手,对上她盛怒的眼,道:“本来我打算灵堂布置好了,等人多热闹的时候再报官抓你,现在我忍不住了,阿富叔,麻烦你派人跑衙门一趟,请大人为我做主!”
闻言,古娇娇顾不得与他计较:“我这就走,你别让人去!”
说着就要跑路。
顾秋实看着她跑,不疾不徐道:“迟了!”
古娇娇:“……”
“你不是说要等人多热闹的时候,明天我再来啊!”
她一会儿就收拾东西离开府城,跑得越远越好。大不了找个小地方窝着,无论在哪儿,都比在大牢好。
顾秋实挥挥手:“把她摁住,等大人派人来接!”
古娇娇瞪他:“你敢!”又冲古老爷嚷嚷,“大哥,真让衙门来抓了我,古府颜面往哪里搁?”
古启苗得到母亲去了的消息,当场晕厥,醒过来后紧赶慢赶到了地方,准备看一下母亲的仪容,路过外书房时,就看见了里面乱糟糟的情形。
“姑姑?”她惊讶问,“下人怎么敢摁着您?”
白康瞄一眼顾秋实:“是不是二弟干的?这也忒过分了,怎能这样对长辈?”
古老爷忍无可忍:“阿富,把白康抓来送回白府,告诉白老爷,让他好好教导儿子!”
白康傻眼,不明白岳父哪里来的火气。古启苗顿时怒了:“爹,我娘尸骨未寒,夫君是回来给她守灵的,您这是做什么?哪里有不让女婿给岳母守灵的道理?”
顾秋实呵呵笑出了声:“姐姐有所不知,这灵……多半是不用守了。”
白启苗心里有点不安:“我娘是古府当家主母,她的丧事,如何慎重都不为过,女儿女婿守灵应该的,谁也不能拦着。你这是何意?”
古老爷这会儿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烦透了他们一波波的闹,直接了当地道:“你娘那个毒妇冲我下毒手,差点害死我,所以我要休了她!”
白启苗:“……”:,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