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叔,我这就带人去追杀那小子,势必将镇龙符追回来!”紫云天大急,镇龙符乃是一个部族的传承根基,若是这般被秦寒带走,那山水部落如何自处?
大手一挥,紫云天就要带着三大神卫追杀而出,可却被紫穹大声呵斥住:“云天,不可!此事事关重大,所有人立刻回部落,我有重大事情宣布!”
“族叔,可是……”
“没有可是。”
“是。”
紫穹点了点头,身上暮气一扫而空。
很快,山水部落的所有高层都汇聚一堂,首座之上的紫穹目露追忆。
“族叔,人已经到齐了!”清点了一下人数,紫云天恭敬道。
紫穹嗯了一声,接着环视山水部落的所有高层:“今日将尔等汇聚于此,是想与你们说说镇龙符的事情,以及我山水部落的未来走向。”
“请族叔训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神色恭敬。
紫穹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坐回原位,待到所有人都坐下之后,老人这才缓缓道:
“此次我山水部落中的财物被那秦寒洗劫一空,可谓是元气大伤。诸位,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此一蹶不振!如今我山水部落最艰难的时候到来,在我走后,在座的诸位务必要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势必要让我山水部落重新崛起!诸位能否做到?”
“能!请族叔放心!”
众人纷纷起身抱拳,一表决心。
还有几人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族叔,那秦寒胆大包天,今日以后,他便是我山水部落的死敌!吾等会密切注意他的动向,一旦其使用了雷符,吾等便倾全族之力对他展开追杀,势必将其手中的资源夺回来!”
一族资源被掠夺,这绝不是可以简单化解的仇恨,那些资源是几代人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绝不能善罢甘休!
这几人说罢之后,其余的人也站了起来:“不错,秦寒仗着雷符箓为所欲为,骑在吾等头上拉屎拉尿,只要他使用了雷符,便是承受我们的怒火之时!”
秦寒不可能一辈子抱着那道雷符不用,除却雷符之外,秦寒还有什么?或许天资盖世,但那有什么用?不管天资如何妖孽,但只要没有成长起来,就只是一个练气境的小修士,随便派出一名天丹境的高手便可将其镇杀!
望着怒气冲冲眼中满是杀机与仇恨的众人,紫穹叹了口气,“今日之所以叫你们来,为的就是秦寒!尔等日后不仅不可将秦寒视为仇寇,还要对他唯命是从!”
“这?”
“族叔,这是何意?”
紫穹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下,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满腔怒火的众人皆是不解。
面对众人的质疑,紫穹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郑重道:“因为镇龙符!因为镇龙符已经认秦寒为主!不出意外,在不久的将来秦寒就会成为我三千部族的主人,成为镇龙城的城主!”
“从小到大尔等想必都多多少少的听过关于镇龙符的传说:得镇龙符者,为三千部族之主,为镇龙城之主!”
众人微微皱眉,紫云天上前道:“族叔,可那不是传说吗?流传了几千年的故事,能当真吗?”
紫穹点了点头,“云天,你虽身为族长,但对镇龙符的关注较少,老朽也未与你多说。那老朽现在就告诉你,关于镇龙符的一切,不是传说,也不是无聊编造出来的童话,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是我长生河流域传承了几千年的宝物!上一任镇龙符的守护者将符箓交与老朽之时,便极为郑重的作过交代。”
满堂之人,皆是瞠目结舌!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将镇龙符的一切当作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们这个传说是真的!
这一切是何其荒谬!众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倘若镇龙符认主的是其余之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秦寒!
紫云天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正如族叔所说,他虽然身为族长,但关于镇龙符的一切都知之甚少。作为山水部落的族长,他每天需要处理的事务数不胜数,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无甚大用’的镇龙符!没空,也没兴趣。
但首座上的老人目光殷切,身为族长的他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眼神,平日里部族中的老人们也是这般看他,目光中充满了殷切的希望和信任。
这样的目光太过沉重,他最是难以拒绝,虽然心中对那秦寒仍有怨气和恨意,但还是点头道:“族叔,云天知道了。”
首座之上的紫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紫云天觉得有些恍惚,因为族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尤其是在族中的另一位游龙境高手撒手人寰以后。
族叔上一次露出如此透彻的笑容,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还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
首座上的老人收敛笑意,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色平静自然,只见其对着大堂中的众多高层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去。
等到众多高层离开之后,老人这才对紫云天招了招手,“云天,陪老朽出去走走。”
紫云天恭敬点头,“是,族叔!”
老人不再多言,起身向着大堂之外走去。紫云天连忙跟上,心中充满了担忧。因为族叔的身上,原本消散而去的暮气和死气又重新汇聚,且愈发浓郁!联想起老人方才的笑容,紫云天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并未多言,只是静静的跟在老人身后。
老人离开大堂之后,回望了一眼不算巍峨但绝对算得上庄严肃穆的大殿,脸上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轻叹道:
“一百五十六年的时光,就这般静悄悄的流走,在这座大殿里,老朽从青年坐到了暮年,亲眼见证我山水部落的无数次起起伏伏。一百多年,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
“一百余年的时光,老朽亲自送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庞。这些面庞里面,有老朽的长辈,亦有老朽的晚辈,但无一例外,都是老朽的至交亲朋。是老朽亲自为他们盖上棺盖,亲自送他们入土。尤其是紫晟……”
说到这里,老人目光渐渐浑浊,“紫晟与老朽共同辅佐你多年,未曾想他先老朽一步离开人世。哎。”
望着眼前一脸感慨暮气层层的族叔,紫云天总觉得喉咙处卡着了什么东西,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他没有说话。
老人叹息之后,便缓缓步行离开大殿,朝着部族外边走去,路上遇到的族人皆是躬身问候,紫云天不想老人最后的平静被打破,便挥手示意众多族人退下。
老人不以为意,只是平静的走着,没多久的时间两人就走出了山水部落,来到了部落前面的小山山脚之下。
前方一直沉默着的老人停下脚步,回身道:“云山,陪老朽上去走走。”
“是,族叔。”紫云天默默跟上。
太阳渐渐落山,山影沉沉,山体在夕阳的余辉中泛起一层朦胧的紫色。
两人登上山岗,回望身后是升起无数道袅袅炊烟的山水部落,而前方的地面线尽头托着一轮红彤彤的夕阳。老人到山顶的一棵老树上坐下,身上的暮气愈发浓重,他没有回望背后的山水部落,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轮淡红的夕阳,许久之后,这才缓缓道:
“云天,待老朽西去之后,一定要稳中求进,不可贪功冒进。另外,待老朽走后,没了游龙境的威慑,吾山水部落会立刻处于虎狼环伺的境地,所以老朽离世的消息能对外界隐瞒多久便隐瞒多久吧。”
“云天,老朽本来想再撑一撑,想着等镇川、无极、苍羽和你,等你们四人突破游龙境再走。也没想着你们四人都突破游龙境,只需一人就好。可惜啊,老朽实在撑不住,也等不到了。”
紫云天眼眶通红,最后双膝跪地,“族叔,是吾等无能!”
针对‘无能’二字,老人并未多言,只是平静的摇摇头,随后继续道:
“秦寒的到来是我山水部落的劫数,但更是我山水部落的机缘。云天,不要觉得是秦寒害死了老朽,更不要去怨恨秦寒,你日后要好好辅佐他,他是我长生河流域的希望!”
“镇龙符传承了数千年,老朽相信数千年前的先祖们绝不会无端传下这道符箓,还留下得镇龙符者为三千部族之主为镇龙城之主这样的叮嘱,这其中必定设计了天大的因果!镇龙符背后隐藏的东西,定然远远超出吾等的认知!”
“老朽有时候也在想,到底什么东西才至于让先祖们从数千年前就开始布局,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难窥其皮毛。”
“云天,你是幸运的,镇龙符在这一代出现了主人,因为你有机会知道这个隐藏数千年的布局背后的原因。云天,不仅不能杀秦寒,还要拼尽全力的护卫他,只有他才能解开这个隐藏了数千年的谜团!”
面目威严的紫云天泪流不止,哭得像个孩子,最后颤声道:“族叔,云天记下了!”
紫穹点了点头,伸手扶起长跪在地的紫云天:
“云天,起来。不要为老朽的离去而感到悲伤,你应该为老朽感到开心才对。老朽在这世上惦念的人和事都消失在了岁月之中,变成一朵朵浪花,一圈圈涟漪。还有一些甚至连一朵浪花、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除了记挂着你和部族之外,老朽便再无其余心念之人心系之物,亦无遗憾之事。
老朽以前觉得,作为修道之人应当心无杂念的去追究那不世长生,可走到后来才发现,长生对老朽来说毫无意义。”
紫云天并未起身,只是跪在地上身体颤抖,如鲠在喉,眼中的泪水擦了又流流了又擦。
去年也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如今日这般夕阳沉沉山风轻拂,也是在这个山岗之上,他亲自送走了部族中的另外一尊游龙境强者。
那名游龙境强者,也是他的族叔,名为紫泰初。
可没想到仅仅过去一年时光,他又在此地送行。可这一次,远比上一次更加悲伤。
因为两位族叔是上一代人中的最后两位老人,随着眼前的这位族叔离去,紫云天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代人的陨落。
时光,是多么的无情,又是多么的残忍!它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人,送走了无数的欢声笑语,送走了数不清的爱恨情仇。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所有的一切最后都要埋葬在时光之中。
可最为残忍的是,这份悲凉,所有人都要感受一遍。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修行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之前不知道,可望着眼前暮气沉沉生命即将走到终点的老人,他明白了。
生命和修行的意义,在于守护!
守护身边之人,守护部族!让身边之人安心,让部族蒸蒸日上。因为族叔的一辈子都在守护,以一己之残躯护一族之安宁。
他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喉咙滚动,悲声道:“族叔,云天一定会守住部族,一定会辅佐好秦寒!等秦寒解开镇龙符的秘密之后,云天来给您说!”
老人点了点头,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欣慰,最后拍了拍紫云天的肩膀,“云天,老朽没看错你,选你做山水部落的族长是老朽做的最正确的选择!有你带领族人,老朽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会安心。”
“云天,老朽想独自在这里坐一会,你下山去吧。”
紫云天愣了一下,随后对老人三叩九拜,起身之后,飘然下山。
微风轻轻吹拂,吹动了山岗上坐于古树下的老人鬓间的雪白发丝。地平线尽头,夕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沉。
紫穹向后挪了一些靠实背后的大树,抬头想要看看夕阳,但目光已经极为浑浊。这一刻,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画面,有童年的欢乐,有青年的离愁,有中年的奋进,还有晚年的悲凉……都是一些极为遥远的记忆,甚至有一些是完全不记得的事情。可越是遥远的东西,这一刻越清晰。
等到夕阳彻底落下之时,老人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山脚之下,一直以神识关注着山岗之上的紫云天眼中流下两行浊泪,他朝着山岗的方向恭敬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含糊不清道:“云天恭送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