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他说出,楚竹便喊了一声,“阿南。”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唤他。
齐南身子僵了一瞬,他忽然就后悔了,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而她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楚竹的眼睛清明如皓月,似能勘破人心,她向来就是这般,心如明镜,又怎么会不懂他的心。
只是,她这一生,不该为这些,也不该为自己。
“这两日便会有人接我回去,深宅大院,爱恨情仇我分心乏术。”
“若是以后我客死异乡,须得麻烦你将我寻回,葬在这云岭山。”楚竹神色漠然,好像说得根本不是自己的事情。
火堆火焰正旺,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火红的光印在两人的身上,火热,滚烫。
“我知你心中有事,我可以帮你……”
“你帮不了的,”楚竹苦笑着摇摇头,“这都是命。”
但是这一世,她不信命。
前世她被接回府,只是为了替她的庶妹出嫁。
不对,是替楚国公府的嫡大小姐出嫁。
嫁给皇帝最小最受宠的九皇子,一个病秧子。
上一世她不得善终,这一世,她定要那些人,生不如死。
楚竹形容消瘦,两世的仇怨纠缠着她,让她整个人愈发的清冷起来。
此时此刻,齐南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还记得十二年前灾祸四起吗?”楚竹忽然问道。
齐南点点头,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当时还是国师找到缘由,除去了作乱的邪祟,天下方安定起来。”
当时他才三岁,隐隐有些印象,对将天下百姓救出火海的国师十分敬重。
楚竹初自然也感受到了,默了半晌,小口小口的将剩下的鱼吃完。
动作没变,却让人品出了一番食不知味的感觉。
最后不知道怎么结束的,也不知道齐南什么时候离开的。
说实话,楚竹这心中有些不快,重来一世,也躲不开孑然一身的命运。
楚竹从来不信鬼神,甚至因为胎记排斥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pace]
现如今,她重生了,这便是无法解释的一个现象。
楚竹带着郁气小憩了片刻,趁着天黑将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好。
只见她合上眼,额间现出淡淡的光,而眼前陈列的东西也全部消失了。
这也是她重生后偶然发现的,只要她冥想片刻,就可以往某个独立的空间存放东西,甚至进出。
这个空间刚开始只能放个书桌大小的东西,随着次数增加,她冥想的时间越来越短,后来能存储的空间也逐渐大了起来,如今倒是能装下半个云岭山了。
上一世,这红鸢花胎记可没有这功能,莫非是因为她重生的原因......
楚竹坐在镜台前,上面简单的架着一面镜子,旁边放着一个小木盒子,装着几根发带,木簪,还有一把木梳子。
这都是齐南做给她的。
楚竹叹了口气,视线从木盒子转向镜子里。
镜中的少女肤如凝脂,精致小巧的脸庞淡漠冷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额间那一抹红,更添了几分清冽。
果不其然,只要她使用空间功能,这胎记便会逐渐显现。
楚竹抬手揉了揉眉心的地方,温热的触感传递到她的指腹,暖暖的。
再垂下手的时候,那红色似有了生命一般,生成了一朵鲜艳欲滴的红色鸢尾花。
窗外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
楚竹抬头望去,好像那里曾经待过什么人一样。
楚竹苦笑,她知道,刚才齐南在那里。
如此,宿命不同,便也不必纠缠了。
楚竹翻手,眨眼间掌心出现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打开来散发出淡淡的清凉香气。
这是她前世自制的膏药,涂抹在额间,能短暂的消除额间的红色胎记,如今经过她的改良,效果可达半月之久。
重要的是,完全看不出来。
这样的药膏,她备足了三罐,也仅仅够用两年。
只是这药引十分稀缺,须得以百年的枯竺草化水熬煮融入。
这十几年,她也只在云岭山找到了十株,想培育也找不到好的方法。
她曾经试过移植,可这枯竺草,从来没活过,倒是赔了三株。
剩下七株被她拿来做了药引,她不敢浪费。
两年,她须得小心再小心。
按照前世的发展,一年后,京都城大涝,她便又成了众矢之的。
那位始作俑者,深受爱戴的国师,她一定要亲自把他拉下泥潭。
涂抹好药膏,楚竹将衣物装好在一个小包,拿着最喜欢的那把竹伞,合了门,往山下走去。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将楚竹初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淡淡的印在了身后的石阶上。
在云岭山这些年,她向来注重体能锻炼,虽看着瘦弱,其实体能方面还是比常人要好上许多。
本来近两个时辰的路程,她只走了一个时辰不到。
山脚下是密林一片,自然没有人家,她还要徒步走到最近的驿站,在那里等楚国公府的人。
虽然她很想杀杀那些人的气焰,让他们花一天时间“再”体验一番云岭山的艰险。
不过,没什么实际意义。
上一世来接她的几个家仆,就因为受累不爽,砸了她的竹屋。
不过,也说不准是某些人授意的。
“麻烦。”
楚竹初伸了伸胳膊,做了一组拉伸,以最快的速度去了一趟最近的早市。
买了些米肉,取了她之前托人做好的两把弓箭,挂在了齐南家大门边的篱笆上。
她前脚刚走,后脚门便轻轻地开了。
少女的背影瘦弱,走起路来却浑然有劲儿,莫名带着一股子坚毅。
“阿南,你和那小丫头闹别扭了?”老齐问道。
他们今天要晨猎,起的比平日早些,从早上他就发现齐南有些闷,一句话也没有。
刚想出门就瞥见一个小丫头在门口。
若是平时齐南一定眉开眼笑跑出去迎接,可今天没有。
嗯,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不是你惹人家了?那小丫头性子清冷,可不是找事的主,你看,还得人女娃娃来先跟你道歉,羞不羞?”
老齐气的往自家小子背后连拍了好几下,齐南也不呼痛了,闷闷的受着。
“阿爹,我想参军。”
齐南抬头,目不斜视,坚定二字似磐石般刻在他的眼睛里,又似乎参杂着一抹淡淡的红色,像一朵盛开的花。
如果他参军,势必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月光淡淡照在林间,斑驳的影子印在两人身上,也印在每一个参军路上的游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