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镇近郊近来涌来大批逃荒的流民驻扎,周遭的小村庄不是被突起的军阀抢占便是被流寇洗劫一空。
一片绿林之中滞留着无数衣衫褴褛的人,他们面黄肌瘦,每日不断有人饿死,那景象简直就是人间惨状。
烟柳镇镇中的百姓只有镇边的穷苦人家能窥见这一切,可到底他们也常年是食不果腹境地,即便怜惜也无法施舍,便只好装作视而不见。
同样视而不见的还有镇中的官兵,因他们明白若是将这些流民放到镇中,那警察厅的事情整日便多的做不完了,且不说这些人根本无法安置,若是流民绝望暴动,绝不是小小镇中的官兵便能镇压的了的。
战乱的年代,大部分人或许都只愿意明哲保身。
流民之中有两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靠在一起,那身影极其瘦弱,似乎风一吹便要倒下的模样。
其中一个小孩周身满是泥污,竟分不出是男还是女,那声音尖尖细细的,很是虚弱,“淮安,你不是说到了烟柳镇便能有东西吃了吗?我现在好饿。”
这些日子,他们两大半部分时间只是去这附近的河边喝水捡些野果子吃,可流民太多,附近已经找不到能吃的东西了,他现在觉得自己抬手的力气都已经没有。
陈淮安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有些绝望道,“那些官兵不肯放咱们进城,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另一个孩子低声道,“你先前说去那什么村子你娘便会给咱们做好吃的,那地方现在却一个人都没有,现在到了这烟柳镇咱们还是如此,你说,咱们会不会饿死在这里?”
那孩子声音里满是绝望,可这么多日子过来了,他已经全然哭泣不出来。他说了这些却听不到陈淮安的回答,那孩子偏头看去,见陈淮安已经闭起了眼睛。
孩子猛的睁大眼睛,微微抬起手指搁在陈淮安鼻息下,见能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息才微微的镇定了一些。
这些日子他已经见到许许多多这么悄无生息死去的人了,他真的害怕陈淮安也会这样,陈淮安已经是自己在这世上最后的依靠了。
不,应该说,此时此刻,他们只能依靠彼此了。
那孩子也躺在来紧贴在陈淮安身边蜷缩起来好节省一些力气,却听旁边的流民涌动起来,“听说今日镇里头会有人来发放粮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孩子咽了咽口水,打起精神来听着。
“是啊,好像是镇上哪位有钱的大户要发善心。”
有人喜极而泣,“谢天谢地,我的娃儿已经三天没吃了,现在只要是点米汤就行,就能救我孩子的命了!”
此时陈家之中,沈槐正在翻阅着账本,她面带愁绪,越是翻到后头便越觉得焦虑。
烟柳镇中陈家。
陈淮珠在外头等了好一会见沈槐仍闷在书房里头,心头到底担心,端了参汤便走了进去,见她正埋头苦读便道,“好歹也休息一会,你这从上午到现在都还没休息过呢!连午膳都没用!先喝口汤再看。”
她说着将参汤往桌上一隔,见沈槐没动作,便又催促着,“三嫂,快些啊,瞧瞧你这些日子都瘦成什么模样了!”
沈槐揉了揉额头,叹息一声,这才将参汤端起来饮了一口,“陈家的生意越发的不好了。”
原本已经够坏了,只是近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生意总无端被人拦下来,实在是令人焦头烂额,不只是沈槐自己,许城之现在也整日奔波在外头,常常见不到人影,怕是也在为了陈家的生意周旋着。
陈淮珠见沈槐满脸都是苦恼,想着要替她解解乏,便将近日镇上的稀奇事说给沈槐听。
“三嫂可知道,那陆家准备替城外的流民赈灾。”
却不想沈槐听到心中更是愁,她虽没时间去见那是如何景象,但也曾听人说起过那是如何凄惨的模样,沈槐心中十分的可怜那些孤苦的人,可陈家现在已经捉襟见肘,实在是没法子帮一帮那些人。
想到陆家的这番作为,沈槐心中到底有些赞叹的。
陈淮珠见沈槐似乎更有些忧心的模样,不由暗骂自己实在是不会挑话头。
沈槐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汤,突然问起来,“那许夫人是不是又来陈家了?”
陈淮珠听了撇了撇嘴十分不悦道,“是啊,这些日子那许夫人来的也太频繁了,居然还直接将许月安身边的全给换了。”
这时候沈槐倒是听说了,她心中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只道,“那许夫人关心女儿罢了。”
陈淮珠见沈槐说完又再看起账本来,不由有些忧心忡忡,门外此时匆匆传来脚步声,丫鬟在门口急道,“三少奶奶,那人又带着好些人来了!”
那人便是陈三斗的三叔陈河了,陈河从他人那得知陈三斗死的前因后果之后便带着一众人每日总要来陈家一趟,说是要陈家给自己亲侄一个交代,怕是心中最真实的意思应该与那死去的陈三斗一样吧。
沈槐早已经见怪不怪,她淡淡吩咐,“还是如往常那般以礼相待,也不必赶人。”这一连这么些时候,那陈河带着众人来哭闹或是怒骂,沈槐便令人将其请到陈宅中,茶水备好,她就准备这么拖着。
既然这陈河打着幌子来的,那沈槐不拆穿便这么耗着,至少能拖一天是一天,眼下实在也没有了更好的法子了。
沈槐吩咐完看向陈淮珠,陈淮珠见状苦着脸,很是烦恼地嘟囔道,“知道了,我会去前头看着他们哭爹喊娘的。”
沈槐被她这神情逗笑,眼睛弯了弯温声道,“去吧。”
惜玉苑中,许夫人早已经来了好些时候,许月安只坐在桌旁发呆,模样十分沉默。
许夫人扭头朝边上丫鬟道,“小姐这几日可还好?”
那丫鬟是许夫人亲自挑进来侍奉许月安的,自然知道她问的是陈家这几日有没有为难,她连忙道,“陈家还是那般,从来没人来小姐院子里,只是小姐在陈家这些日子似乎总不大开心,奴婢虽不知道为何,但瞧着小姐的样子,心中还是有些着急。”
许夫人当然知道许月安为何不开心,她瞧了眼女儿的模样,心中心疼又觉恨铁不成钢。
“月安,娘与你提过的那事你如何想?”
许月安怔忡的看着许夫人,关于许家想要得到陈家娘亲多次与自己提起过,只是许月安对此一直没有表态,现在对于许月安来说,陈家如何与自己根本无关紧要,自己也无心去帮助许家,所以她仍旧是沉默中。
许夫人暗叹一声,想起老爷在自己来陈家同自己说的那番话,心想或许这样能说动女儿也不一定。
许夫人开口道,“娘知道你想在陈家等那陈淮生,你也知道陈家现在是沈槐管着,即便陈淮生回了你觉得他可会理睬你?”
即使明知道这是在女儿伤口撒盐,许夫人仍是直言不讳。果然见许月安眸光闪烁,似有所感。
许夫人再接再厉道,“月安,你想想,若是你在陈淮生回来之前将沈槐赶出陈家,现在世道乱的很,她一个弱女子漂泊在外头必然凶多吉少的。”
许月安听了看向许夫人。
许夫人见状知道大概有戏,连忙再道,“你是陈家大少奶奶,若是最后陈家是你管着并且井井有条,这毕竟是陈淮生的家,他对你多少会有些感情的吧。”
许夫人无非是想要说动女儿罢了,谁都知道陈淮生活着的机会有多小,不过是抱着期待的人一直坚持着这幻想罢了。
许月安便是是沉溺这幻想之中的人,且执念最是深重,此时自然是被许夫人说动。
半晌许夫人听到许月安轻声的开口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