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波,辛苦独孤将军了。”武关内,潘顾景对独孤凌道。
“无妨。”独孤凌面色略显僵硬,轻抿一口茶水。
自从归顺秦国后,李昭送了他一座位于南郑的宅邸,独孤凌一直居住在那里。
但在前几日,莫名被带到了武关。
独孤凌以为能见到韦睿,没曾想是潘顾景接待他。
而据他所知,潘顾景曾是郑军降将,在秦国连爵位都没有,只是一名偏将。
独孤凌感觉受到了轻视,心中隐隐有些不悦。
“今日邀你前来,乃是有一事相求。”潘顾景道:“魏营中粮草已为数不多,此战如能不打,自然是再好不过。”
独孤凌稍作思索,试探道:“莫非是要我去信令狐承,劝其归顺大秦?”
潘顾景轻轻摇了摇头。
独孤凌不解,疑惑的望着他。
“仅靠书信,无法让其感受到我大秦的诚意;邢国公的意思是,希望你能亲自去一趟,当面劝劝令狐承。”潘顾景微笑道。
独孤凌身子一顿,再也没了喝茶的心情。
他不想去见令狐承。
不仅仅是因为担心被杀。
两人同样作为魏国重将,不止一次携手浴血沙场,关系还算不错。
如今自己却以“秦人”的身份去见他。
可想而知,在令狐承嘲讽下,他将变得多么的狼狈不堪。
独孤凌久久没回话,眼中闪过各种情绪。
“将军归秦后,陛下待你恩遇甚重,想必你不会拒绝吧。”潘顾景道。
独孤凌依然不吱声,无言的抗拒着。
潘顾景眼神闪烁,换了一套话术,冷冷道:“我大秦铁骑,已攻至长安城下;卫国公更在洛阳整兵秣马,随时准备北上河东。天下大势已定,将军乃聪明人,岂能在此时犹豫不决。”
独孤凌不由心中一紧。
无奈下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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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几名魏军斥候,突然在一处茂林内被数十名秦军包围。
大部分人被俘,仅放归一名斥候,让其带着一封信回到了魏军大营。
令狐承看完信后,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当前的形势,也没时间去感慨。
令狐承双手负背,在帐内来回踱步,思考着里面是否有机会可以利用。
慢慢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次日夜间,独孤凌在令狐承亲兵带路下,悄然来到其军帐内。
两人见面后,皆稍微沉默了下,场面略有些尴尬。
独孤凌眸底带有少许不安,不停地环顾四周。
令狐承首先打破了沉默,温声向独孤凌问好。
貌似知道他在想什么,宽慰道:“除了在外面巡营的将士,其他人我已安排歇息。”顿了顿,又特意强调:“包括独孤千刃。”
独孤凌闻言,神色舒缓了许多。
他来之前已做好被骂的准备,没想到令狐承对他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
稳了稳心神,独孤凌道:“你乃聪明人,我此行目的,估计你也猜到了;是否愿归顺秦国,直言即可。”
令狐承淡然一笑,指着旁边一张椅子,“独孤兄请坐。”
独孤凌不知其何意,慢慢坐下。
“独孤兄居于南郑,生活可惬意?”令狐承问道。
独孤凌嘴角微微抽搐。
他虽没被软禁,吃穿用度也不用发愁,但始终处于监视中,连宅邸内奴仆都是黑冰台的人。
最郁闷的是前途问题。
恒卓、韩振叶、潘顾景等降将,归秦后皆被重用。
可李昭始终不让他带兵,就这么一直闲置着,心中怎会没有怨言。
“尚可。”独孤凌勉勉强强道。
然而,他这副纠结的模样,被令狐承尽收眼底。
“独孤兄若过得不顺心,可曾想过回大魏?”
独孤凌一声苦笑,“回不去了!何况秦军势大,大魏已危在旦夕。”
“不见得吧!”令狐承眼中精光一闪,出言反驳,“长安易守难攻,且我大魏还有十多万大军。”
独孤凌不打算讨论这些,见令狐承并无降意,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在我看来,大魏能否渡过此次难关,关键在独孤兄如何选择。”令狐承凝声道。
独孤凌被这句话吸引住,不由得停下脚步,好奇道:“我如今无权无势,更无一兵一卒,又能做得了什么?”
令狐承笑了笑,走到他身前,在其耳边低语几句。
独孤凌眼睛瞬间瞪大,心中满是惊讶。
“你和我说这些,不担心泄露吗?再说秦军没这么好骗,此计不一定能成。”
令狐承神色极为认真,“世上本就没有百分之百的事,此计至少有七成把握;至于独孤兄会不会告密,我相信你依然心系大魏。”
“你刚才讲的,我就当没听到,告辞!”独孤凌快步往帐外走去。
“等等!”令狐承忽然大声道。
“还有何事?”独孤凌皱了皱眉,回头看向他。
令狐承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当着他的面褪去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肌肤。
独孤凌愣了下。
令狐承眼睛通红,死死盯着他,“我十七岁从军,独孤兄十九岁开始冲锋陷阵;你我皆经历过刀山火海,身上留着一道道伤疤。若大魏没了,往日的战斗还有何意义,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无数同袍。”
独孤凌心脏仿佛被重重击打了一下。
令狐承情绪略有些激动,“如魏军能收复武关,独孤兄则立下一大功,朝廷也会原谅你的过失;机会仅有一次,你何必再迟疑?”
“让我再想想。”
“独孤家乃关中首屈一指的名门,可若大魏覆灭,还会有今日的地位吗?”
独孤凌内心防线开始动摇。
“你曾统兵十多万,真甘心一辈子闲散下去吗?”令狐承趁热打铁道。
独孤凌猛然攥紧拳头,眸底划过一抹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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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丑时。
独孤凌回到了武关,随即被带去见潘顾景。
“此行结果如何,令狐承可愿归顺我大秦。”
独孤凌面带歉意,“此人顽固,誓死不降。”
潘顾景“哦”了一声,丝毫不觉得意外;派独孤凌去劝降,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并未抱太大希望。
要是说令狐承愿降,他反而会怀疑其中有诈。
独孤凌从长袖中掏出一封信,“虽没说动令狐承,但魏军偏将赵灿虎似有降意,这是此人写的信。”
潘顾景神色一正,接过后仔细看了起来。
赵灿虎信中称麾下有两千余士卒,明日巳时左右,愿率众投奔秦军,希望秦军能派兵接应。
“此人你可了解?”潘顾景问道。
“乃旧日部下,我对其有提拔之恩;今见魏国大势已去,且营中粮食日益减少,故才有此举。”
潘顾景微微点了点头,暂未发现异常。
开战以来,由于对魏国失去信心,从大臣到将领,已不止一人主动投奔大秦,甚至有人跋山涉水跑去汉中。
“辛苦你了,事成后我必上奏陛下,为你请功。”
“多谢。”独孤凌抱拳后离去。
不一会,屋内深处,一处屏风后传来动静。
韦睿慢慢从里面走出。
潘顾景把信件递给他。
韦睿简单扫两眼,随手一扬,信纸如同被丢弃的垃圾一样,轻飘飘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