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Chapter.67

《垂杏春淌》全本免费阅读

震耳的鼓乐早已结束,楼下正表演着清词挽歌,在柔和的吟唱声中,琵琶也显得绵长。

高楼动静难得上下,十二楼层的长阶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后,棠宋羽脸上瞬间多出半边指痕。

“那也轮不到你打我!”

面对他的指责,乐羊仿佛受了莫大的刺激,打完后还在气喘吁吁,身子止不住颤抖,片刻又突然红了眼眶,崩溃大哭。

“连你也打我……君子兰……你凭什么打我……”

“在画院时,我为你挨了多少顿打……你现在跟了好主,就要趾高气昂的来教训我……”

“我……”

打完后的内心便已开始懊悔,如今经他提醒,棠宋羽更是饱受良心煎熬。

在画院,乐羊曾经护他,帮他,是不争的事实。

半垂的眼帘轻扇,在面前的哭声中,棠宋羽低下了头,闷声道:“抱歉。”

“谁希罕你的道歉……就是因为你的一时清高……害得我母亲不省人事……”

“令堂怎么了?”

乐羊抹了抹眼泪,身子因为抽泣还在时不时抖伏,“我母亲……年前突遭了一场大病,医师说她是劳郁积病,若不治,此生便无法再像常人那般下地走路。”

“为了治病,家里花光了所有钱两,但母亲的病症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在春雨到来后,急剧加重。阿姐四处奔波求医,家里没了收入,我急于求财,铤而走险,找到了长公主求她宠我……”

“是那时候……”棠宋羽心中虽恍然,但他仍颦着眉心,不作任何反应。

说话时又有几滴眼泪掉下,乐羊不再抬手去抹眼泪,反而抬眼望着他道:“君子兰,你走得潇洒,可知那天你走后,她是如何对我的……”

他说着说着,掀开了袖子,露出了遍布胳膊的累累伤痕。

入眼触目惊心,棠宋于心不忍挪开了视线,“抱歉……但我真的不愿。”

“是啊,你孑然一身,行事自当以己为重,哪里在乎得了旁人死活。”

说完,乐羊又自嘲地笑了笑,“我可真羡慕你,学成画技得以在画院供职,又靠着一张脸,住进了玄家,只要不得罪世子殿下,便可衣食无忧一辈子。”

“你什么都有了,而我,连‘不愿’都是梦中难以奢望的字眼。”

曲乐声中,周身陷入不知何时结束的沉默。

乐羊低落着头,离去时步伐缓慢,等他下了几步台阶,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他。

“乐羊,我认识玄家的医师,若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去问问看。”

他缓缓回过头,冲着台阶上的素白身影,勉强挤出一张笑脸。

“没用了。”

“为何?”

对方脸上浮现的愣然,依旧如记忆中的一样,对于他话里的意思,对于人间的冷暖,始终迟钝又愚笨。

“她已经走了。”

“托你的福,我现在也没有家人了。”

棠宋羽只觉得心口似有什么重物压着,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他想弄清楚原因,双唇却仿佛上下粘合,无法开口问询,却能将愧歉道出。

“抱歉,我不知道……”

乐羊像是预料到他会这么说,眼角苦涩一抿,望着楼下陆续散场的宴席,淡淡道:“君子兰,你若真觉得心怀愧疚,就应该带着美酒鲜花,去我母亲坟前跪下磕三个响头,而不是在这道上一句无关痛痒的抱歉来。”

“……令堂如今,安葬在哪?”

天生如绵羊般上翘的薄唇嘴角,在烛火照不见的昏黄处,轻勾又落。

乐羊回过身,朝上走了一步。

“你既想去,我可以带你去。”

临近亥时,长桥上来往人影渐稀疏,高楼照映不到的街尾民巷,寥寥几声犬吠后,由重叠到错落的步履接踵而至。

腰间佩戴的木牌与衣料不断搓擦,编织的红绳上,赭红的木珠“哒哒”闷响。

映入目光的色泽太过沉闷,棠宋羽不动声色撇开了视线,转眼透过矮楼屋檐,望向远处犹如天火倾泻的夜幕。

所望皆所念,他过于专注,没有看见身前人回眸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跟我出来,世子殿下没有说你吗。”

棠宋羽回过头平淡道:“若她醒来得知此事,定是要数落我的。”

“哼,有这张脸在,即便你犯了天大的错误,她也不忍责罚你什么。”

“有些错误,无需她人怪罪,便足以悔青肠。”

借着月色和掠眼灯火,乐羊将人脸上神情审视了一番,“什么错误?是指你当童伺这件事吗?”

“不,”棠宋羽停下脚步,望着他腰侧的木牌道:“我的错误,是明知你可能骗我,却还是选择相信你。”

月光下,那张平易近人的面色渐渐沉与寒谷,乐羊解下了木牌拿在手中晃而笑道:“怎么看出来的?”

“步天楼的身份牌每年更换图案,而恰巧,今年的图案是我负责绘制的。我画的是卧雪红梅,而你佩戴的,是去年的并蒂莲。”

“所以?”

“所以你要么是隐瞒了事实,要么是找来了别人的木牌充数。”

乐羊笑着垂下眼帘,指尖摩挲着木牌上的图案,描金的并蒂莲在手中盛放,半晌他抬起头,弯着眼角:“不愧是君子兰,眼光还是这么毒,无论是过去抄画,还是现在,我一次也没能瞒得过你。”

木牌抛到空中,又被横出来的手接过,棠宋羽望着面前突然靠近的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既然知道我可能骗你,为何还要跟我出来?”

乐羊皱着眉质问,眼底的笑意也早就一扫而空,“难道你就不怕我像之前那样,再次出卖你?”

“你会吗?”

面前人不答反问,乐羊楞了一瞬,“什么?”

“乐羊,我愿意相信你,不是因为你对我有恩,而是我知你本性并非真恶,若非万不得已,你定是不愿出卖朋友。”

“沛王府一别,我曾四处打听你的下落,但却无一消息。后来我身负腿伤,去沃城静养,困中得闲,也时常忆起兰院往事……”

“君子兰。”乐羊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恨我吗?当初可是我向长公主告发揭露你,害你受尽她言语之辱。”

棠宋羽望着那双怔愣的双眸,垂眸轻喃道:“可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正因心中重视,他才会生气乐羊会像他人一样羞辱自己。

过路的行人许是好奇,纷纷将目光投射二人身上,乐羊颦眉攥紧了木牌,口中振振念道:“朋友……我可不是……”

他咬紧了牙,倏尔松开道:

“君子兰,跑吧。”

“什么?”

不等棠宋羽听清,乐羊猛地推开他,低声喊道:“笨呐!让你跑,快跑!”

话音一落,周围的空气瞬间凝重,路人停下了脚步,紧接着无数阴冷目光齐刷刷望了过来,棠宋羽意识到了什么,转身便往回路跑去,

但为时已晚。

那些看似是路人的影卫,瞬间将他团团围住,乐羊在人群外围声嘶力竭道:“滚开,你们别动他!”

“……”

棠宋羽原地转身,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身影,人群中有人伸出手,反手擒住了他的胳膊,又用力踹了膝窝,将他摁在地上。

“你傻啊!”乐羊不理解他为何不挣扎,扔了木牌想要冲进人群,却被人揽腰抱起。

“放开我!君子兰——”

话语戛然,他看见被摁跪在地上的男子,满目无神地抬起脸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