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车前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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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成三十九年正月二十六,午时(上午十一点),雁荡山脉长乐谷北端。

这天时值雨水节气,北方尚未完全入春,阴寒未尽。我们这一路上经过的一些地方甚至还在下雪,仍是很冷。

我和千夜、楚江沅大哥这三个大的,带着天安这一个小的,已经离开长乐镇的家有几日了。这时正在长乐谷中往北走,在前往天中城的路上。

这一趟,一是给死去的天曦讨公道和复仇;二是处理又一次出现的瘟疫;最后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希望能彻底解决魇魔这个祸源。

刚刚经一场大梦醒来,我才知道这时已经到了午时了。

为了取暖,我们马车上带了便携的小煤炉,用花椒和了泥,抹在了炉子内壁上。花椒这东西味道好闻,能掩盖住煤烟味。

这煤里还加了樟脑,把这烟气掺杂的更加温和,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我忽然想,若是回忆有气味,那应该就是樟脑香吧?甜而稳妥时,像记得分明的快乐;腻而惆怅时,像暂时忘却了的忧愁。

这世间就是总有那么些事,教人无论多少年后回忆起来,都刻骨铭心。大悲如生离死别,大喜如芙蓉暖帐。

这些回忆,让我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做一个大人。

十七岁以后,我好像一直在回望自己的人生,一直在做着笔记和教训,想等以后真正长大的时候再用。

可是,我能拥有的时间,还能等我真正长大吗?

我正想着这些,就听楚大哥说:“昨夜说话说到后半夜,你肯定累的,接着睡罢。”

他总是这样心细,我这才刚刚醒,还没来得及打完一个哈欠,他就已经察觉到我动唤了。

昨夜和他讲了一夜以前的事,我也确实如他所说,真的有点乏累。

我躺在这铺在车上的、厚厚的绒毯中,苦笑道:“哦,昨天我忽然想起来一些东西,不得不说出来。时间很贪婪,有时候,它会独自吞噬所有的细节。大风将各自卷至南北东西,我怕我最后连回忆都所剩无几。”

他笑道:“嗯,我知道啦,你放心罢,我都记下啦。你昨夜说的,是你杀了天武大帝那段事,还有之后你第一次和天晨近距离的接触。”

“嗯。”我点点头,又问他:“楚大哥,我们到哪了?”

“已经过了长乐溪的源头了,很快就能走出这长乐谷了。出了谷,往西北走,再走八百里,就是天中了。”

我惊讶道:“还有八百里就到了?这么快么?”

“嗯,最多还需十日,就到得天中啦。”

我终于又好奇问他:“楚大哥,天中城现在到底怎样了?还和以前一样吗?”

这是多少年后,我第一次再去天中。那里是我的伤心地,本不想再去的。但为了给天曦讨个公道,我不能不去。这也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去天中了。

楚大哥笑道:“天中啊,现在老大老大的了。城墙外边都是房子,民居和坊市遍布在城墙向外的方圆三十里,可是比以前你还在时,繁华了不知多少倍!”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欣慰道:“也不枉费了十几年前,我在那流的那些血和泪。”

我刚说完这些,就听楚大哥忽然叫道:“静深,你的眼睛!”

怎么?我的眼睛?难道又红了?

我抬右手擦拭右眼,迫不及待就看右手背,见上面一片惨红,果真是我的眼睛又在流血泪。

“又这样了?”我无奈道。

他手忙脚乱的凑上我前来,忽然又想起什么,又回身从他身后的小壁橱中,麻利的拿来一瓶水,把我扶起来,喂我喝了一大口。

那是罂粟壳煮的水,止疼用的,对我现在这幅身躯有奇效。这是他们得知这次我也要去天中后,立即准备妥当的。

“好受一点没有?”楚大哥见我喝下了这水,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立即又焦急问我。

“嗯。”我点点头,同时左手抹了抹嘴角没喝尽的水,却见左手背上也是一样的鲜红。

这是我身体里正在大面积出血,是内脏在渗血。

这么些年,我的身体早已被风神之力透支坏了,对此我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我知道那是溶血性出血,是内伤,很难止住血的,只能暂时用罂粟壳煮水来压制疼痛。

这些时日舟车劳顿,也或是因为天气过于阴冷,我身上的陈年旧伤复发。但那终究只是外伤,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谁知这外伤又引起并发的内伤,这又让我受损已久的内脏开始出血,使得我更加畏寒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车上,会带上厚厚的绒被和火炉。

已经被楚大哥扶着坐起来,我心里不似之前的火烧,好受了很多。

这让我精气似乎又足了起来,就连忙问他:“天安呢?”

他笑道:“你这次也要去天中,能第一次送她回去天中,她路上高兴,心血来潮非要骑马,千夜带着她骑去了,就在我们车前面。”

我惊问他:“天安戴帽子了吗?这天还是冷的,露天骑马,可别冻着她!”

“戴着呢,放心罢!”楚大哥见我精神好了些,连这回答都显得那样高声。

“哦。”我放下心来,但又不放心道:“叫千夜看着她,别让她摘帽子!她一动就嫌热,总爱摘帽子。昨夜又下了一场小雨,外面肯定不会暖和的!”

楚大哥坐回他那原处,笑道:“千夜可不像你,他可不会像你那样惯着天安。他在马上可总是一直摁着她那小脑袋,怎会让她把帽子摘下来!”

我舒了口气,放下心来,便倚靠在车窗旁,想休息会。

我见车窗还是封闭着,就对楚大哥说:“楚大哥,车窗一直是封闭的,打开车窗透透气吧。你一直在车上看着我,在里面憋了一晚上了,不闷吗?”

他马上拒绝了我:“这天气还是阴冷,你现在又最怕冷,别开了罢。”

“没事,就一会儿。”我坚持道。

他见我一直坚持,只好起身再次凑上前来,把我身右侧的车窗打开。

车里骤然一亮,浑浊的烟气把车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显影,又把这一束束光拉长,再把它们拖拽进这车里。

在这阴沉的天气里,这阳光看起来是如此羸弱,但照进这一直昏暗的车子里后,还是熠熠生辉起来

我迫不及待凑到车窗前,见外面天色仍阴沉,路边枯黄的茅草上布满严霜。

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应该是早已纷纷扬扬的,卷下了一天的小雨来。

车窗打开,我这才听到车窗外的小雨声,纷纷乱乱的,声声入耳的。

忽然又闻到一股炊烟气息,分辨不出炒的是什么菜,只是知道油烟味道,却教人心中温存。

林间山野,这谷中只有这一条我们正在走的路,路两边是缓缓的斜坡,斜坡上是我分辨不出的树木成林。

“楚大哥,路边是什么树?”我问楚大哥道。

“枫树啊。”楚大哥笑道。

我再看向路边那些树,见他们的叶子都落光了,苍老挺拔的树干光溜溜的,只干又还是强壮的。

我不由又好奇问他:“楚大哥,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东西?”

“都是看书看来的。”他似乎也对窗外景色倾心,看着窗外,微笑着答着。

我不想再打扰他这沉浸,就又看向窗外,忽又见满眼山花如翡,如见故人,喜不自胜。

我不自主大叫道:“楚大哥,这又是什么树?花竟开在这时节?”

“那是山茶花啊!是点雪山茶花!”楚大哥也早已看到这异相,大声叫道。

我们正看着这烂漫山花,忽听天安那银铃般的笑声,在车窗外炸开道:“爹!楚伯伯!快出来看花啦!好白好白的花啊!”

但这样的天气里,楚大哥是不会让我下去的。

我循着天安那清脆的声音看去,见千夜正骑着匹枣红色的战马,他的身前是一身白色皮革的天安。

千夜还是像以前一样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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