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波刚进门，就听见厕所方向传来的呕吐声，他立马放下糕点盒跑过去。
“怎么又吐了？”他看着扑在马桶上干呕不止的柯珂，母亲则蹲在身边帮她拍背顺气。
“刚才她说想吃香蕉，我就给她剥了一根，可是还没吃上两口就想吐，哎，我看这一下吐的还没她今天一天吃的多。”李母满面愁容。“小波，我看实在不行明天再去趟医院吧，问下医生到底能有什么立马见效的止吐办法，一直这样不行啊，吃不进东西哪里能有营养，别说胎儿，就是母亲的身体也早被拖垮了。”
“柚子皮、柠檬水都没用吗？”这是之前医生说的方法。
“只管用一两次，现在闻着那味儿也吐。”
“不要……”柯珂这声儿轻得跟猫儿叫唤似的，刚吐过，她嘴皮都是木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口喘粗气，却又气息虚弱。“我害怕，我闻不得那消毒水味……”她左手手肘撑在马桶圈上，一句话来不及说完，又是一阵干哕，那感觉，五脏六腑都一个劲儿地往嗓子眼顶，难受得她直飙眼泪。
日子少一天，就意味着离预产期越近，她也就越恐惧，越排斥去医院。
她撑着六个月大的孕肚单膝半跪在地上，刚才吐得太急，根本来不及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李浩波屈身抱起她到沙发躺下，拿过一头的薄毯给她盖上，蹲在沙发旁看着她因为难以进食而消瘦憔悴的脸庞。
“一品轩的一口酥我买回来了，你吃一点好不好？”
她眯着眼，缓缓摇头，有气无力表达着抗拒。“我不想吃，你拿走吧，别让我闻着那味儿。”说着，她捂着嘴一声干哕。
“她现在就是这样，刚还特别想吃的东西，可能闻着味就恶心反胃。”李母清理完厕所走出来。“小波，柯珂现在也闻不得油烟味，所以我就没做晚饭了，还是点外卖吧。”
“妈，你们做饭吧，你吃不惯外卖，我回卧室，闻不着。”她撑着就要起身。
“不用不用，上次只是遇上了我不喜欢吃的一道菜，今天不点就是了。”
看着婆媳俩相互迁就，李浩波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别在家里做，也不点外卖，我给陆鸣打电话，让她家阿姨每次多做一点，再让他送过来。”
“那多麻烦。”李母不好意思。
李浩波冷笑。“他巴不得当跑腿的，之前好几次都说想过来看看，我怕他吵着柯珂休息，就没答应。”
最主要的是，柯珂现在精神状态很差，频繁孕吐和吃不下饭对她身心来说都是巨大的折磨，如果能多一个人和她说说话，她也一定会开朗许多。
母子俩正说着，柯珂却突然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怎么了？”母子俩同时凑到跟前。
“我感觉我快死了。”
“别胡说。”李浩波语气重道。
“我每次吐的时候都感觉快死了，王倩不是说只吐三个月吗，我为什么能吐这么久，昨天还能吃下半碗面条，今天闻见味儿就想吐。”她越说越伤心，直接扯起毯子擦眼泪，可怜又委屈。
李浩波更是心疼得紧，他拿起身后茶几上的抽纸给她擦眼泪，哄道。“没事，吃不下我们就暂时不吃。”
“是啊，柯珂，医生也说了这是体质差异，你身体没问题，宝宝也很好。”李母也安慰。
“我什么都吃不下，她怎么能好嘛，这么久了，我体重才比原来多了六斤，人家都是几十斤几十斤的长，要是她在我肚子里就被饿死了怎么办？”她想想就后怕，她害怕生孩子，但是更怕亏待了孩子。
“不会的，你没听医生说吗，医生说胎儿会吸收母体营养，所以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你，你不能好好吃饭支撑自己，到孕晚期怎么受得了？”
柯珂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她伸手握住李浩波的手，这是她现在仅有的心理安慰。“我不想生了，早知道还要遭这么多罪，我就不生了，可是我现在又打不掉。”
“王倩还想生二胎，她是怎么想的啊，她是钢铁女侠，都不怕痛的吗？还有黄婷婷也是，为了杨东那个狗男人遭两次罪，她也没长脑子。”
明明说话都费劲，却还能吐槽别人。
李浩波哭笑不得。“好好好，生完这胎我们就再也不生了，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情操心别人。”
李母也忍不住笑。“你就让她说吧，这样也好转移注意力，不那么难受。”
柯珂哭声渐渐小了些，吸吸鼻子，像个撒娇的孩子。“老公，不管我生的男孩女孩，以后我们都一定要好好对ta，ta跟着我这么辛苦，我也不盼着ta给我养老，给我钱花，只要ta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就行，我不要求ta学习好，我只要ta快乐。”
这句话，她现在说得有多诚恳，七年后，当她每次辅导作业的时候，就忘得有多快。
时值寒假，下班后刚踏进家门的李浩波就听见柯珂的吼声从儿童房传出来。“我都给你讲过多少遍了？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加法，加法，7加8，个位数的加法幼儿园就已经学过，你现在都一年级了还不会吗？”
玄关，他慢条斯理地换上拖鞋，然后朝儿童房走去。
这样的“闹剧”在周末，尤其是寒暑两假会频繁上演，他早就习以为常。
转动门把手推开房门，学习桌前，扎着两条小辫的李子萌听见动静，回头泪汪汪地望着他，哭唧唧地喊了声。“爸爸。”
这一声软软糯糯的“爸爸”，彻底让她的眼泪泄了闸，还伴随着几声猛烈地咳嗽声，简直把委屈巴巴受了欺负的模样演绎到了极致。
“哭，7加8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还有脸哭。”柯珂作势拍了一下桌面，吓得小孩肩头一颤。
李浩波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抬手放在她的肩上，安抚道。“你去休息，我来吧。”
这边柯珂也开始诉苦。“7加8，我让她数手指，列竖式，数积木，还有他们幼儿园教的方法，所有能用的都用了，她能给我算出的结果有13、14、16、17，就是精准的避开了正确答案，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跟我作对？”
“你先出去看会儿电视消消气，我来，等结束了我们再一起做饭，好吗？”
柯珂被气得不行，眼眶也红红的，起身就出了房。
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李浩波在柯珂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垂目扫了眼女儿面前的作业本，白净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道空着的题。“萌萌，你告诉爸爸，这道题你是会做？还是不会？”
已经被柯珂的怒火吓坏的小朋友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一个劲儿地哭喊着重复。“爸爸，我要爸爸教，不要妈妈，我不要妈妈……”
李浩波语气依然温柔，只是面色沉下了几分。“萌萌，妈妈凶你是她不对，但是萌萌不能说出‘不要妈妈’这种话，你知道妈妈听见了会有多伤心吗？爸爸不是告诉过你，你见到爸爸妈妈以前，都是住在妈妈的肚子里吗？是妈妈在她的肚子里给你搭建了一个这世上最安全温暖的房子保护着你，才能让你现在这么健康可爱，所以长大以后，你要和爸爸一起保护妈妈，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吗？少先队员可是对着少先队旗发过誓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伸出右手小指，等着那小小手指。
在他的一番教导下，小女孩哭声渐小，粉嫩的小脸上横七竖八地挂着泪痕。
“那现在你可以出去主动拥抱一下妈妈吗？跟她和好，好吗？”
小女孩抬手拿袖管抹了把泪，乖巧点头。
看着走出房门的小小身影，李浩波现在满脑子里只有前些日子陆鸣说过的那句话：不写作业母慈子孝，一写作业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