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沈持对他深作一揖:“竟不知夫子与王大儒还有这样的恩怨,饶是如此,夫子还隐忍下来让学生

找他拜师求学,夫子明月入怀,学生永不忘师恩。

“啰嗦,”怎么出门一趟添了这话多的毛病,孟度摆摆手:“快到邱道长那儿去吧。”

沈持“嗖”地翻墙过去不见了。

孟度....”也不用跑这么快吧,他还有句什么话没说来着。

紫云观中,邱道长昨夜开了个炉,手有点生捣鼓到黎明才去就寝,此时犹自睡眼惺忪:“长夏,有人翻墙。邱长夏:“听声音是书院那边过来的,啊,说不准是沈师弟来了,他方才还

人送了一坛酒给道长呢。”

邱长风:“....”

掐指一算,那小子是该滚回来了。

“你先躲躲,别跟他说贫道刚起床。”他得拾掇一下。

沈持遍找不到邱长风,只好坐在后殿的台阶上数海棠落下的花瓣:一瓣两瓣三瓣四瓣...

“回来啦?”

沈持听见声音抬头一一嚯,这位“素手掬青霭,罗衣曳紫烟。1”打扮的是谁?他好像不认识。

道士的正式道袍都这么好看的吗?他能不能弄一套行头来穿穿。tiqi.org 草莓小说网

他仔细瞧了瞧,才发现这不就是邱长风本人换了一套华丽丽的衣裳嘛,人还是那个人没变,看来道观的画符解签等业务挺赚:“邱道长别来无恙“马马虎虎,”邱道长笑道:“还没能白日飞升。”

沈特:........

白日飞升?挺敢想啊。

“我在外求学很顺利,”他道:“今日特来感谢道长为我写推荐信。“

邱长风:“小事不值一提,王渊收你当弟子了?”

这么给他面子的吗?

沈持:.....

邱长风:“那你这回考举人必中无疑了。”沈持:“.....应该吧。”这话可不能说满了。

“他比你们孟夫子强吗?”邱道长开始话多:“这两位之间有仇你知不知道?当年孟夫子他爹在朝中当大官,跟王渊对着干被罢官赶出朝堂,孟家从此穷的叮当响,孟夫子考中举人后也没进京考进......沈特:.....

劝道长别太八卦了。

“道长,孟夫子的父亲为何跟王大儒不对付?”

“朝堂上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的事多

,”邱长风道:“以后你考到京城做官,这等事情一点儿都不稀罕。

沈持:“....”

“归玉兄,”这时候隔墙有人爬上树伸过来个脑袋,是先前上舍班的一个同窗:“孟夫子说方才忘了交待你一句话,这两日早早见完人回家念书,别骄傲自满。

沈持隔空喊话:“麻烦你告诉孟夫子,学生谨记在心。”

那学生哧溜一下又从树上滑下去了。

“归玉?”邱长风:“你什么时候改名了?”

出去一趟连名字都改了?

沈持:“道长,‘归玉’是王大儒为我取的字,同辈间习惯以字相称。”

“哦,就是说以后世上的钟鼓馔玉都归你了?”邱

长风把那坛酒搬过来闻了闻酒香:“跟叫‘富贵’是一个意思吗?”

“不对,那得叫玉归。”他又摇摇头。

“道长,老师盼着我回来后能写出好文章。”沈持说道。跟“富贵”没半分关系。

邱长风面色不改:“你知道贫道读书少....

沈持:“.....”

道童取了酒杯来,沈持把酒坛子打开盛了三杯,于是三人坐在花木荫深的小院里,一边喝酒,一边你发你的呆,我发我的呆,他发他的呆。喝了一阵子酒,邱长风瞥他一眼:“在外面的三年还练剑吗?”

“我每天清晨都练八段锦,”沈持说道:“倒是没练过剑了。”

在退思园的时间太珍贵,几要一刻不停地汲取学问,他抽不出空来练剑,只能每天打打八段锦以增强体力。“也算没偷懒。”邱长风:“以后还来学剑吗?”

沈持:“自然要来的。”

他今日回没玉村一趟,明日要是没什么事就闭门谢客读书了。

但练剑还是要练的。

邱长风:“你早上别来太早,贫道起不来。”

沈特:....”

他回到家中等了片刻,沈月从私塾放学回来,娘仨一块儿雇了辆牛车出城回没玉村沈家。

老牛甩着尾巴走到村口,立刻有毛头小子喊起来:“沈家的阿池回来了。”

“怎么还叫他阿池,要叫沈秀才,要是让官府听见得治你个大不敬罪。”他家的大人喝斥道。

”.....

一嚷嚷,村里的街坊邻里都跑过来了:“哟沈家二房娘子,这是阿池吗?”

“都这么大了,说媳妇儿了吧?”一位姓穆的婶子问:“是哪家的闺女啊?”

朱氏:“还没呢,嫂子要是听说谁家有合适的闺女,想着给阿池做个媒。

“阿月也长大了,”又有人来拉沈月的手:“多俊的闺女。

明明知道都是客套话,可沈持、沈月都不大敢抬头:....

沈山从沈家一路小跑出来:“哎呀我的孙儿总算是回来了。”老泪纵横哭得让人想陪哭。

沈持从牛车上下来给沈山和老刘氏磕了个头:“爷,奶,我回来了。”

老刘氏伸出枯瘦的手拉起他:“回家说,回家说。”

沈持跟着他们回去,被拉到一间供奉祖先牌位的屋子里,他家果然阔气了些,不年不节的,给祖宗的贡品竟用了猪头肉。小狗旺财的毛发白,在门外对着他叫得中气十足:“嗷~~嗷嗷~~”似乎也知道沈持回来它要改善伙食了一样。沈持:“上完香你就有骨头吃了。”

老刘氏:“给祖宗磕头的时候别跟狗说话。

沈持拈三根香烧了插进香炉里,磕了几个头许了个愿,算是祭告完沈家的祖宗们。

而后就是陪着他爷说话,问问大房和三房长辈的安了。

三年没见,沈文苍老得很快,腰有些佝偻了。沈凉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阿池小叔可想你了

他媳妇儿张氏瞪他一眼:“叫你给阿池洗的果子呢?”半天了人还在这里歪着。

杨氏笑了笑:“阿池,饿不饿想吃什么大伯母给你做。”

“.....”””

跟长辈见面就是这样,三两句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吃晚饭前,沈持看了看沈全和沈知秋作的文章一一说实话,他不知道该怎么点评。

沈全胡扯一气,他只能想到“不通”二字,沈知秋没有这个问题,能看出还是学会了怎么写八股文的一一框架的。用词干巴巴不精准,表达忸忸怩怩不明....叫人看得很没耐心。沈持现在信孟度的话了,沈知秋考上童生封顶了。不过童生也不差,在当朝还是有一些地位的。

先考上再说,有了童生作保底,即便比上不足那也比下有余。

不过沈持还是纤悉不苟地一字一字给他改着:“阿秋,以我的经验你还是多背几遍墨卷吧。

哪怕是背过的墨卷好文章,也要重新温习多背几遍。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器而后识物。2,看看背多了能不能背出感觉来。

他不敢说一个重字。

“多谢阿池哥,”沈知秋如获至宝:

“阿池哥这么一改,瞧着是比我先前的顺畅多了。”

条理也明晰了。

怪不得他们都说阿池天赋优越。

他的精神比以前好多了,如今是一个正常的中等生,虽暂时平庸但很上进。瞧,青瓦书院是个多么靠谱的地方。沈持以前总担忧沈知秋在苏家私塾呆的时间长了会抑郁,如今完全没这个顾虑了。

当晚留宿在没玉村,夜里听春虫鸣唱,看月影移动,是久别的恬静安逸。

次日沈山还要留他,沈持说要回去读书,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放他走。

这两日,江载雪他们该赴省城应考院试了,仨人让江载雨捎来句话

:不用送行啦,在家中等着他们考中的喜讯就行了。

沈持:....

从考中童生之后,院试乡试会试,全是青云路,越来越艰难。

能够胜出的读书人,除了学识和才华,还得依靠良好的心态。

挚友们不让他送行,想来是怕见着他又想起上回落榜的事稳不住心态吧。

沈持默默在心中祝福他们考试顺利烧尾飞升。

打这天起他开始闭门苦读。也不是真的关在家中不出门,黎明还是要去紫云观把邱长风吵醒练个剑的。半个来月之后,院试放榜,江载雪与裴惟籍名在策,考中了生员。

而岑稚又落榜了。

因着要赶考乡试,他已立下谢客的誓言,未能与他们一聚。

只等他乡试完再说。

春去夏来,沈持书房前的水缸被他洗笔洗成了一缸墨水,在阳光下散射着黑莹莹的细碎光泽。

乡试在八月初九举行,每隔三天一场,一共三场,因时逢秋日,故又称秋闱。每隔三年,当盛夏的暑热开始逐渐减弱时,禄县的秀才们变得兴奋而忐忑。但随着年岁的增长,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落榜,兴奋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忐忑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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