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宫-
宫子羽再次来到茗雾姬这里。
每当他想父兄的时候都会在她这里,寻求片刻安慰。
就好像这样,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羽宫小公子。
“姨娘,你说,父亲和兄长现在如何了?”宫子羽已经喝了不少酒,面上生出红晕,可是心中一旦想起身故的父亲和兄长就会无比心痛,他现在大抵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满心的悲伤,无处发泄。
然而,现在的他却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在茗雾姬这里哭的泣不成声。
这十几年的时光,他看似长大了,其实心中还是那个小男孩,只不过,现在的他更会伪装罢了。
看着宫子羽这副样子,茗雾姬心中同样很心疼,她倒宁愿宫子羽在这里哭出来,而不是佯装无事掩盖自己的悲伤。
有那么一种冲动,她就要把隐瞒的事情说出来了。
如果她告诉宫子羽,宫唤羽还活着,他会不会振作起来?
唇齿开合,茗雾姬喉咙里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但是,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又被压下去。
茗雾姬仍然保持了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是还放不下宫唤羽口中虚无缥缈的承诺吗?
——宫唤羽曾经给她送过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她弟弟制作的匕首。
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匕首,茗雾姬就相信了宫唤羽的话,相信他会告诉自己弟弟的下落。
弟弟是她在这世上最后血脉相连的亲人,茗雾姬真的很想找到他。
但是在这段为宫唤羽隐瞒消息的日子里,她渐渐对宫唤羽的话产生了怀疑,同时又开始思索老执刃遇见刺客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茗雾姬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然而她一时半会无法把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还是处在怀疑阶段。
所以,现在她能做的,只有保持沉默。
既然察觉到宫唤羽可能有问题,就不能让他发现异常,以免打草惊蛇。
她更不可能把事情对宫子羽全盘托出,一来他很有可能会忍不住要见宫唤羽。二来,她不清楚宫唤羽是否会对宫子羽下手,知道这个秘密就代表危险更多一分。
因而,茗雾姬更倾向于她自己先私下调查,等证据确凿之后,再摊牌也并无不可。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她大概并不是全无帮手的。
或许,有那么几个人呢?
茗雾姬的眼神轻轻眯起,整个人身上浑然散发出一种力量。
她在宫门这么多年,加上老执刃对她的情深意重,她心里早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所以,茗雾姬同样不会让任何人毁掉宫门。
不管是无恶不作的无锋,还是……摸不清看不透的宫唤羽。
仍沉浸在悲伤里的宫子羽没有注意到茗雾姬的不对劲,他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继续喝酒,仿佛只要醉了,就能抚平心中的伤疤。
看他这样子,茗雾姬不自觉更为担心。
若是最后结果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样,恐怕宫子羽会很难接受。
她的目光更添了一分柔和,轻轻叹息。
没办法,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
他们能做的,只有接受。
……
金繁一直在院中等待宫子羽。
他自然知道宫子羽今天心情不佳,但是没想到他会喝酒喝到站不起来。
没办法,金繁只能把他扶着走。
茗雾姬的脸上露出些担忧的神色,温声细语道:“金繁,真是劳烦你了,子羽今日心情不好,我竟也没注意,让他喝了这么多……”
她在羽宫一贯温温柔柔,不管是对待谁都是温和的样子。
金繁急忙道:“雾姬夫人言重了,这是属下该做的。”
说完,他行礼告退。
身体的一边还扛着死沉死沉的宫子羽。
看上去十分狼狈。
好在从茗雾姬这里到宫子羽的住处并不算很远。
金繁自己一人费力地扶着他往回走。
已经这个时辰了,路上几乎见不到几个宫人,
月光柔柔落在地上,周围的一切都十分静谧,就连一只虫子的叫声都听不见。
金繁心头不免警惕,手已经去摸腰间的刀,防止暗处突然冲出来什么危险。
蓦地,有脚步声接近。
他的心陡然提起来,谨慎地看向那个方向。
手中的刀蠢蠢欲动,只等来者接近后就扔出去。
就在他正要主动出击的时候,来人露出了脸。
是云为衫。
“云姑娘?”金繁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神经放松了一半。
云为衫手中提着一盏灯,看着金繁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
“我看你们这么久没回来,所以出来看看。”她语气有些焦急,看上去并不是作假。
金繁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肩上的宫子羽,他原本昏睡了一路,然而现在云为衫一出现,他又奇迹般地恢复了些许神智,迷蒙的双眼奋力张开,口中还含糊地喊着云为衫的名字。
“阿云……”
这还不够,他甚至还伸出手,看样子是想要她抱。
“阿云,抱抱我,好不好?”他的语气哼哼唧唧的,就像个和大人撒娇的小孩子一样。
金繁:“…………”
云为衫:“…………”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宫子羽丝毫不知道就这么短短的一会,自己已经把脸面丢尽了。
金繁本想就这样直接把他带着走,没想到宫子羽的倔劲上来了,死缠烂打就是不肯走,非要云为衫过来抱他才行。
金繁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随后有些心虚地看向云为衫,试探道:“不然……云姑娘,你就……抱他一下?”
谁让这家伙实在是太倔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云为衫没言语,而是径直走上前来,在宫子羽愈发欣喜的朦胧眼神中,伸出一只手,轻轻地环了宫子羽一下。
语气如同哄小孩儿:“好了,羽公子,天黑了,我们回去吧。”
宫子羽眨着眼睛,执拗地瞪着她,道:“回去……我们回哪去?”
语气听上去隐隐透着可怜,一瞬间击中云为衫的心脏。
她的面上生出一抹笑来,语气愈发柔软。
“回家,羽公子,我带你回家。”
回家吗?
宫子羽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对自己说这几个字,他感觉自己胸膛处被塞得满满的,还十分涩,涩得他想哭。
回家,她说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