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清朝时,有一位黄姓官员被派遣由云南去西藏考察河流的源头,但西去的路上,见到一座座大山南北纵列横亘眼前阻挡去路,因此取名横断山。
大家都知道,中国主要的大山很多是东西或近似东西走向,比如秦岭、南岭、阴山、天山等,因此中原的汉民族视东西走向大山为正常,而南北走向的大山在汉民族看来就成了“横断”。
马帮在这一带的面子很大。他们接下了我们这一单生意,直接做通了寨子里的工作,还派了船来接我们,搞得我们也很不好意思。
马帮为首的是一个康巴汉子,叫做顿珠,人倒是不错,蛮客气。横断山区之所以少数民族众多,主要是因为南北走向的山脉在夏季有利于印度洋西南季风带来的暖湿气流的深入,带来丰沛的降水。对于高山而言,随着海拔升高,降水量是先增加后减少的,西南地区有很多干热河谷,而气温随着海拔升高是一直降低的,那么地形的巨大高差导致了不同海拔水热的配置和组合是多样的,也造就了不同的生态环境,为民族的多样性提供了可能。同时,大山之间交通不便,地区之间相对封闭,缺少文化、经济等的交流,这有利于民族多样性的形成。
“一看几位就是外来客,咱们这山风淳朴,好客是出了名的。”
任永海虽然是当地人,但他常年住在城里,跟这些山民接触的不多,也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水上集市,似乎连此行的目的都忘记了,只顾着与别船的商贩讨价还价,买了一堆用不着的手工艺品。
“现在是晚集高峰期,咱们的船太过引人注目,想开也开不动,咱们先吃晚饭,待会儿租艘小艇靠岸。”顿珠说道。
“兄弟,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生意的吗?”我对顿珠说道。
顿珠看了我一眼,笑道:“找我们马帮做中间人的,都是外来客,但我们有我们的规矩,客户的隐私我们不打听,既然接了这笔生意,只管把路带到,别的嘛......还是不知道的好。”
顿珠说的滴水不漏,我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准备安排我们到吊脚楼里吃饭,顺便打听打听消息。如今咱们所处的地界,虽然已经是黑云寨地区,但距离他们聚族而居的村落其实还远着呢,这周围数十里水寨仅仅是黑云寨的外围。
在这里行走过往的外来客还是蛮多的,甚至留下来做生意的人也不少,黑云寨里的人并没有要驱逐他们的意思,毕竟,他们也需要和外界沟通。
我之所以会对黑云寨感兴趣,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座古墓。按照顿珠的说法,黑云寨地区是个很宽泛的概念,里里外外分为三层,最外层为山林地带,绵延数百里都是山林,古墓的位置就坐落在这里。越往里走,地势越平坦,出现了河流溪滩,也就是现在水寨的位置。从水寨再往里,又是茂密的丛林,而传说中的黑云寨就影藏在其中。
一座诡异的古墓,一个神秘的村寨,两个带着谜团的东西一同出现在这个地理坐标内,很难不产生联系。
顿珠很会察言观色,他见我们一行四人根本没有携带任何货物,说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几乎没人回信,但我们目的明确,就要去找黑云寨,他很快便明白我们此行另有目的。
水寨的吊脚楼就相当于我们的茶馆,聚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是这里消息最为流通的地方。不夸张地说,你只要敢从里边走一圈,第二天,连卖茶叶蛋的都知道你在老家有几亩地。
所以上吊脚楼上打听消息,那是最方便不过的选择。我们吃过了水上阿妈烧的腊肉,又用船上的小炉煮了一壶汾酒,待到月上梢头,吊脚楼亮起了开张营业的大红灯笼,这才找了一艘小乌篷船上岸。
水寨里的路比河窄,沿岸的吊脚楼多数是半立在水中的。楼下空出来的水域,既可以歇船也可以开店。即使是在有水乡之称的南方地区,也很少能见到这样的景象。
顿珠介绍说,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所谓的南大街。再往前走,过一段石阶拐过去就是东大街。南街行商,东街住人,不过大多数人家还是习惯在水上过活。
“这黑云寨牌面实属不小啊,这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简直算得上一个集镇。”任永海说道。
“倒不是黑云寨的牌面大,这些人跟人家黑云寨没有半毛钱关系,在这儿只为讨个生活,这方圆几百里,能有这样方便的水陆交通得到地方仅此一个,四面八方的村寨都需要这个地方。”顿珠解释道。
“那黑云寨不介意有人在自家门口闹哄哄的?”
“黑云寨离这里远着呢。”顿珠说道,“这里的人都知道规矩,没事不会进去,沿着这条水陆进山,一直往里才是黑云寨的禁地,在外面都是安全的。”
“原来如此。”
而我们马上要进的这座挂着烫金流苏大红灯笼的吊脚楼,就是本地最大的酒水铺子。酒铺并没有挂招牌,但只要在当地提起“吊脚楼”三个字,必定就是指此处。
我看了看沿途的行人,多做黑衣蓝裤打扮,有的肩头还扛着山珍野产,一看就知道是少数民族猎户到这里换钱来了。也有与我们同道的汉人,大家同在异乡,即使遥不相识,也免不得有一股亲切感,都远远地报以微笑。
顿珠拉着我和任永海说:“两位,你们就不要太热情了,这里可是深山,不要以为山里人都是淳朴的老实人,在这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行骗的歹人可不少,黑云寨这块地方,每年死于非命的汉人,没有上百,也过几十了。”
我心中一惊,问他怎么会这样。
顿珠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这里天高皇帝远的,少了个把人,谁会关心。杀人劫财,或是只为泄愤的。骗到暗处去,脖子一抹,再往水里一丢,天才知道。你们这副游客打扮的,最容易成为别人下手的目标。待会儿上了吊脚楼,千万别到处东张西望。”
任永海一个刑警,听到这样的话一开始目瞪口呆,随后正义感上来,义正言辞地问道:“这儿还有没有法律?”
不光是他,徐雅娴也是不敢相信,大概没想到景色如此宜人的地方,居然会出这等杀人越货的买卖,而且竟被视作寻常事。
“哪有什么法律,这儿可是黑云寨。”顿珠轻蔑一笑,不再多话。
我抬头看了看吊脚楼前红艳艳的大灯笼,不知为何,居然紧张了起来。
顿珠哈哈一笑,带着我们几个轻车熟路地踩上了竹梯,听着脚下“嘎吱嘎吱”的声响,看着满楼里不断攒动的人头,我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一趟旅程可能会比想象中来得困难。
这座顿珠口中的头号吊脚楼,远看不过尔耳,可你要是真进了它的大门,就会明白,何其谓“头号”。刚一进门,我差点被楼里扑面而来的人潮弄得晕死过去,好家伙,百十平方米的铺子里头,摆满了红漆大桌,每一桌都是宾客满席。
山里地方,不比城中那些假客气,大伙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不少人早就光裸了上身,手里端着粗瓷碗,灌酒跟灌白水没有差别。
一时间我满眼的人头,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看。
“这么多人,楼不会塌了吗?”徐雅娴问道。
顿珠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从我们身边走过的壮汉就说道:“怎么不会塌,光今年就塌过两回。哈哈哈,都掉水里了,不知道多热闹。”
说完拎着酒坛子就跑了。
我看这里多是一些喝得天昏地暗的酒疯子,心里不禁对探查消息一事抱起了怀疑的态度。我眺望了一下里里外外的人群,似乎没有寻找到有用的信息。
顿珠拍了我俩一把:“傻看有什么用,要深入看问题。”说完领着我们挤进了人堆里。
刚一进人墙就听见里头人声鼎沸,不时有喝彩声传来,仔细一看,是一个穿着长衣青衫的瘦老头,正盘坐在大红桌上滔滔不绝地说着小段。
他头上戴着一顶草帽,看不清面孔,摇头晃脑说得好不热闹,围观的听众不时为他鼓掌叫好。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他口中所操的绝非普通话。
顿珠见怪不怪,解释说这位老者是水寨里的人,经常在附近几个寨子走动,靠说书讲传过活。他说的是当地的方言,讲的是发生在横断山区的怪物狐说,我们听不懂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虽不明白老人讲的是哪一段传奇,但见听客们一个个情绪高涨,看来故事定是十二分精彩,又想到老人既然常年走南串北,见闻必定相当广博,就对顿珠说,能不能请他代为询问一些事情。
任永海问我想打听什么,他现在对这里的人全都保持十二万分的警惕,基本上每个人在他眼里都是嫌疑人,因此我这么贸然打听消息,他觉得并非上策。
“先不打听古墓的事,我们就从上次袭击我们的野兽问起。老实说,怪事怪物我见得不少,可这一趟走下来,实在有太多的疑惑。不说别的,光它一张饼脸,只生一张大嘴,眼鼻全无,就是天底下罕见的奇闻。我听说这位老人讲的是鬼怪志异,所以想请教一下,看是否有解。”
顿珠无意探听我们的对话,招来店里的服务员耳语了一番,随后对我说:“郭老头的段子是这里的招牌,现在正到火热的地方,停不得。咱们去楼上包间里等,他一会儿上来。”
马帮在这儿说话还是好使的,店里的人对他很是客气,点头表示照办。我忙道了声谢,叫上其他人,跟着顿珠一同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