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骨的血水泡开还需要一段时间,苏叶和翠姐儿先合力将驴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桌子椅子是没有带的。
采莲村人家里的桌子,要么就是八仙桌,要么就是细细长长的矮桌子,哪个放在驴车上都占地方。
翠姐儿索性将一只木桶倒扣在地上,充当临时的小桌,小范围的切砍不成问题,也是够用的。
至于椅子,任谁家也凑不出几十把椅子来,难搬是一方面,到时候费力弄来,这么些人有的能坐着,有的没位置,心里头不平衡了反而不好,因而翠姐儿也是一把未带。
苏叶找来两块大石头,铺了张草垫也不硌人,和翠姐儿一同坐着先把一大袋萝卜处理了。
萝卜炖汤,无非削皮切段两样,又不是薄片切丝这样的精细活,不用砧板,腾空着手就能干了。
新鲜的萝卜根须处还沾着泥,不过好在放了一晚上风干了些,翠姐儿几下抖落泥块,利落地掐头去尾,丢给苏叶。
苏叶接过,左手掂量着寻了个合适的姿势握住,右手把着小刀,从顶部开口处切入,刀锋面向自己,大拇指抵在萝卜外皮处削着。
粗细薄厚均匀,苏叶边削边转动萝卜,动作娴熟不见丝毫地停顿。
未仔细瞧的人见了,还以为是这萝卜早已削好了皮挂着,苏叶只是用刀尖顺势将它挑了一圈下来呢!
“小叶儿的手艺越发精进了”,翠姐儿见完整的外皮落在地上,不由地感叹了句,手中的活仍是未停,“要是我就想不了那么多,滚在肉汤里的萝卜,别说是带皮了,就是带泥我也得尝上一嘴!”
翠姐儿接过水灵灵的萝卜芯,拿着砍刀三两下滚成段落在木桶里,沾上的泥回头一齐清洗,又拾起地上的萝卜掐头去尾。
“连皮当然是吃得的,营养还更多些”,苏叶出言解释,“这不是怕那皮厚又苦影响了口感,索性都别留着,回头还得收拾了去。”
“翠姐儿,你家那鸡圈——”
苏叶正想说要是需要的话,可以带回家里当鸡食,下一瞬便见到地上的硕大阴影。
歇在一旁的毛驴,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虽没有乱跑但循着果蔬的气息来到身旁。
“哪,哪还等得到回头哦!”
翠姐儿笑岔了气,砍刀嵌在萝卜肉里缓了缓神。
见没人阻止,毛驴自顾自地低下头,将那地上的一条萝卜皮叼了去,上下嘴皮子磨了几下,便没了踪影。
“倒是省事了。”
苏叶也乐了。
毛驴显然意犹未尽,又凑上前来,粗硬的毛发蹭过苏叶的胳膊,巴巴地等着。
“你倒是会吃!”
翠姐儿笑够了,拿起手上的活计,见此情形笑骂了句。
“我瞧着怪机灵的,倒是通人性。”
苏叶又迅速削好一根,这萝卜皮还连着的时候,哪怕只剩最后一点儿,它也是不碰的,只等着那一条萝卜皮落到地上,毛驴这才上前。
“它跟了我这几年,风吹日晒地都得出门忙活”,翠姐儿叹了口气,目露慈爱,眉眼柔和,“难得松快松快,也好。”
两人一驴,一削,一切,一吃,各司其职,配合倒是甚好。
处理完萝卜,两人合力把铁桶中的血水倒了,换了清水点了柴火烧着。
拎过来倒不觉得重,沾了水还怪沉的。
翠姐儿拎了桶水上来,在河边先把碗洗了。
苏叶将洗净的萝卜段放到一边,转头开始切肉。
市集上的肉,虽然称斤两,但是从不按斤两卖,一条条划好的肉挂在摊位上,要哪条便称哪条,按斤两给钱。
但若是同店家说要称一斤肉,是没人理的,更不要说要一文钱,两文钱的肉,不被人赶出去便算是好的。
因而县里的肉价虽然不是太高,但诸多条件限制下,能一下子拿出几十文去称条肉的家庭却很少有,在家能吃上肉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苏叶手中这一条肉,花了五十文,肥瘦相间,共四斤七两。
横面足有大半个巴掌大小,苏叶沿着先切了一块下来。
四四方方的长条,跟整条的相比自然是磕碜了些,虽然现在看着也有半指的厚度,但煮熟之后肯定还会缩水,就更不起眼了。
这一块肉,是切来只卖一文钱的,看着量少是自然的。
苏叶想了想,又从整条上切了同等大小的一块下来,指甲抵着刀锋往薄了片。
肉片挂在菜刀上,薄如蝉翼,刀面上的花纹清晰可见。
一小块肉,足足片了八张薄片。
“翠姐儿!”
苏叶两只手各托起一块的份量,凑上前来讨主意:
“这两头的,都按一文钱卖,要是你选哪个?”
“呦,这要是一文钱我可都要了”,翠姐儿虽说打趣,但也是实话,扫了两眼,当即有了判断,指了指八张薄片,“这个吧,那边一块看着就不起眼,差点都没注意!”
苏叶两手凑近,自己又对比了一番,想了想,挑去三张薄片,又将剩下的五片依次拎起来重新放回掌心,再次询问:
“那现在呢?”
“那肯定还是这个呀”,翠姐儿几乎不带犹豫,说出心里话,“这看着肉就多,跟小山似的。”
本来嘛,肉条的横面大,又没分瓣儿,每片虽然薄,但看着还是有那么大,只要不刻意还原,每片拎起来自然会有褶皱空隙。
就像是收起的衣物没有叠放整齐,胡乱堆成一团,看着自然也就多了。
“行,那就一文五片。”
苏叶定好了价钱,闷头片肉。
“翠姐儿,那水快开了记得看一下!”
“好嘞!”
翠姐儿摞好碗往回走。
深秋天凉,热乎的气息似乎比平常散得更快些。
“嘶”,李三斤刚打好一拍木桩,吸了吸鼻子,转头敲了下一旁喝水的刘志,神情疑惑,“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肉的香味?”
“你才发现啊”,刘志白了他一眼,一抬手,指了指摊位,“这都忙活一早上了。”
“这是哪家的,做生意都到咱这里来了”,李三斤捂了捂干瘪的口袋,碰到了早上带来的冷馍,叹了口气,“可惜我这钱,她们是赚不着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