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两大帮的二当家

朱兴盛如此作想的时候,楼下那些兵卒的高声叫嚷渐渐微弱下去,过得一阵,楼梯传来脚步声,叫毛贵的店家端着案盘叩响了房门。

“俩位的吃食,明日再行结账即可。”毛贵一边放下案盘,一边说着话,“对了,楼下那些人估计会到很晚,倘若吵到你们,我在这里先代他们赔个不是了。”随后稍作拱手,迤迤然退出房间,顺手阖上了门扇。

用过餐,阿尔希德看了眼朱兴盛,问道:“朱小哥,这里可须得守夜?”朱兴盛沉默片晌,摇了摇头。阿尔希德便也应声告辞,往隔壁头房歇息去了。不多时,他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为朱兴盛放下一柄短刀,复又离去。

到得旁边的关门声响起,朱兴盛起身推开临街的窗格,夜里寒风吹进来,烛火的阴影在墙面疯狂摇晃,房间里的暖意悄然流逝,他望着外面凄迷的夜色,陡然死寂般的城南光景,伫立久久,心底一声叹息。

“姜丽……你究竟身处何方?”

亥时六刻的夜色愈加昏暗,冬日的阴寒吹灭了长街巷陌的灯火,徐州的百姓早早合掩了门户,躲在最里的屋子,缄默无声。

偶尔的脚步声从屋外的街巷响起,几道剪影在窗纸上摇晃而过,他们便不由紧张起来,大人们纷纷攥紧手头的镢头、扁担之类的农具,死死盯着插了三道门栓的家门。

直到那些脚步远去,他们才松了口气的神情。顾不得擦拭渗出额角的汗液,先是回望着妻子,示意其安心,随后看了眼襁褓的婴儿,又不放心似的转身搬了长凳抵住家门,自个便抱着农具躺在上面,目光往窗格警惕良久,稍稍合上了眼。

这样的场景已经持续了月余,尚在元兵攻打徐州城之前,自打那些头裹红巾的起义军占据徐州城之后,他们便是如此过来的,但即便如此提防着,依旧会有不少女眷在夜里遭到那些兵卒的凌辱、蹂躏。

其实很早之前,大抵是徐州城将要陷入战火的那段日子里,他们本可以离去,随更多的同乡逃亡南方,但又舍不得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很多人便抱着侥幸留了下来。到得后来想要逃离徐州城,却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渡舟的十两黄金。

如今的他们惟有胆战心惊地坚守到天亮,等第一缕天光破开浓烈夜雾的时候,彭帮与汴泗帮便会出来维持除却城西之外的基本秩序,驱逐那些喊叫着什么“明王”的红巾兵匪。

而这时的彭帮与汴泗帮自不会在夜间给予百姓庇佑,他们各自的二当家——蔡大丁与米瑶正面色不善地盯着落座的身影。

城南一隅,亮在昏暗夜色当中的幽静宅院里,身材修长,剑眉隼眸的赵均用向着彭帮与汴泗帮的二当家稍作拱手,随后忽略对面俩人不善的目光,好整以暇地笑道:“深夜叨扰还望俩位当家见谅,实在是此事十万火急,容不得在下片刻耽搁。”

彭帮的二当家蔡大定面孔粗犷,更似北方大汉,一对精光臂膀宛如蒙元的铜口炮,随意地抬起落下,便裹挟了阵阵劲风,俨然充满爆炸性的力量。他皱眉看着赵均用,片晌后冷哼一声,更不言语,只沉下面孔把玩着手里浑然冰种的翡翠酒壶。

而汴泗帮的二当家米瑶盯着赵均用看了半晌,狐媚面孔一片默然。她是一女子,二十来岁的娇嫩肌肤,黑发如瀑,妖冶动人。这时夜风卷过,灯笼曳动,如水光线交错之间,她忽然翘起唇角,笑吟吟地道:

“赵元帅倘若有要事相谈,理应明日赶早去拜见我们大当家的,眼下夜半来访我夫妻二人的住处却是说不过了。怎的?莫非赵元帅以为送上那蒙元女子的人情,我两大帮便须得以夜继昼,只为你鞍前马后不成?”

赵均用依旧保持着从容的微笑,言道:“米当家倒与赵某说笑了,如今红巾义军统辖的徐州城得以安稳,可是多倚仗两大帮的出力,此间种种劳顿则疲,更是劳苦功高,赵某岂敢腼颜再叫俩位处理赵某的琐事。”

闻言,米瑶立时眉眼含煞。而一旁的蔡大定更是“砰”地砸裂石案,碎石四溅里,他满面怒意地喝道:“放肆!徐州城何时成了你们统辖之地!还有你麾下的那些兵匪,速速叫他们归去,莫要再祸害城内百姓,否则,呵,刀兵相见我彭帮从未惧过谁!”

“哈哈,且宽心,往后的徐州城却是你们的。”赵均用仰身避开飞来的锋锐石渣,随后看他一眼,犹自笑着,“不过……从未惧过?那两大帮为何要劫持脱脱之女,莫非并不是为了之后求得城南安稳,而是另有打算?”

“干你母婢屁事。”蔡大丁震怒,这件事本就不光彩,更与他一贯的为人行事有悖,先前碍于大当家的面子,此事他做了,率兵丁前往睢城镇劫持了一蒙元女子,听闻她亦是大元中书右丞相之女。

虽不知真假,可女子便是女子,无关身份地位。“他劫持了女子”这件事便像一根针似的刺在心里,尤其一想到赵均用的部下也曾在夜间祸害徐州百姓的女眷,更为自个的行径感到不齿。

这时直勾勾盯着赵均用的笑容,蔡大丁攥着的翡翠酒杯轰然化作齑粉。眼见他煞气愈发浓烈,夜风里鬓发飞扬,似有暴起之相,米瑶适时转开话题,蹙眉问道:“你方才所言何意,红巾军要出城?你知道的,这不合规矩。”

赵均用对蔡大丁的怒火不以为意,他轻“啧”两声,转而看着米瑶笑了笑,应道:“米当家果真聪慧过人,是的,‘我们’要出城,但并非红巾军大部,只有赵某与二十来个弟兄,断然不会叫元兵的斥候察觉。”

米瑶心头不解,此事说大不大,说下自然也绝非小事,但事关兵甲出城,尤其对象尚是红巾军的元帅之一,是元兵下令要捉拿的“叛匪”,只有彭帮与汴泗帮的大当家才够资格作出相应的决断。

如若那俩人意见不合,甚至需要将此事呈递给以两大帮为根基组建的红阁,得到最终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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