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过得真是相当快活,没什么重要政务需要处理,学业又基本上告一段落。
太子没压力,在东宫当差的人都混得轻松,闽霁也跟着渐渐「堕落」。
堕落得差点儿忘记自己的定位,每天表现蔫蔫的,也不费心唱反调了。
太子却以为闽霁是因为如今受宠,所以终于敢把先前受的委屈表现出来,于是大方地送来一堆赏赐。
闽霁只知道太子非但没有怪罪她懒散,反而想方设法让她打起精神。
这人真好!
这个人真的很会笼络人心。
闽霁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当真搞定太子,但是她好像真有点儿被太子收服。
一位天之骄子对你真心以待,让人如何不动容?
他说:“你跟钱景行有仇,若不想帮,我们就不帮。以德报怨,何以报恩?我们没有落井下石已是仁义。”
他说「我们」呢!
她必须是太子党!
不是太子党怎么会跟太子合称「我们」?
她不想入党啊!因此更加情绪不佳。然而太子不怪她怠工,还给更多赏赐。
哪里找这么温柔的上司?
而且他还长得好看!
这人还稀罕得照书长!
闽霁沉沦好一段时间,直到皇上把她找去谈话才猛然清醒。
她又不是来东宫养老!
没啥追求不如回侯府!
皇上问太子课业和政务,又问太子闲时都做些什么。
闲时?
太子没有不闲的,就连课业和政务也很闲。
“竟是一件大事也没干吗?”皇上淡淡地说,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臣官微、年幼、浅薄,想必殿下也不是事事都与臣言说。”闽霁努力找理由。
她确实没看到太子干什么大事,不能欺君。
如果皇上希望有,那就当做太子背着她干大事吧!
“哼!”皇上冷笑一声,“这个太子当得也太轻松了,你说朕是不是太纵着他?”
“臣揣度,陛下为太子未来重任计,故令其近日于东宫尽享轻松快乐,以备大任。”闽霁谨慎地回答。
千错万错不会是皇上的教育方针出错。
“罢了,不提他。”皇上话锋一转,问道,“秋爱卿说你酷爱研究下田。”
“下田,或原本不被认为可以耕作的土地。”闽霁严谨地补充。
皇上不置可否,闽霁继续多说点儿:“臣见新政推行困难,究其根本是动摇了一部分人原有利益。故而臣想从犄角旮旯处着手,以免碍着别人的康庄大道。然臣此计很可能霜刃未试,便宣告失败。秋学士洋洋洒洒写一长篇斥臣痴心妄想,臣觉得文章写得好。”
皇上哈哈大笑,说:“秋泽章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闽霁没有回答,她觉得此言不妥,但她不能反驳皇上。
“霜刃未试……”皇上沉吟半晌,问道,“此计不通,你又待如何?”
闽霁脸上丝毫不见气馁,笑道:“婉华入学国子监已有一段时间,里头都是思路活跃的青年学子,她必定会有收获。”
皇上哼笑一声,没有继续追问。
他好像就是想打击闽霁,下田哦,没戏哦!闽霁说天无绝人之路,看她乐观,皇上就觉得不好玩了。
“你知道朕为什么想废掉太子吗?”皇上飞来一句。
扑通!
闽霁跪了。
能不能申请退出这个话题?
“起来吧,随便聊聊。”皇上说。
闽霁不敢随便,恭恭敬敬坐在小凳子上,手脚摆放整齐,背脊挺直。
皇上起个头之后很久没有下文,仿佛一声旱雷响过,不见雨落。
宫人送来凉食,皇上点点头让他们拿进来。
是冰镇莲子羹,皇上轻靠在榻上小口小口喝着。
宫人也给闽霁一碗,她坐在小凳子上只能捧着吃。
她吃得并不轻松,便一口干了。抬头一看顿觉尴尬,这样强烈的对比显得皇上的吃相太过秀气。
“吃那么快,坐不住了?”皇上头也不抬地问。
是,坐不住,还想跑。
“臣惶恐,臣不敢妄议储君。”闽霁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赖着不起来了,反正地上挺凉快。
“他还不如你有城府。”皇上幽幽叹一口气,“陆国公说逼宫只是为了劝朕收回施行新政的旨意,他信了。于是大开方便之门,引贼人入宫。东宫六率一兵未动,太子就被人绑去中宫,作为逼迫皇后就范的筹码。”
“你的婚事如何,看中哪个小郎君?”皇上又飞来一句。
闽霁中规中矩地回答:“如今长兄和次兄皆在家中,祖母自然是以兄长们的婚事为先。”
“哦,那你得要好好挑选,找个对你一心一意的夫君,在他心里不能有任何人越过你。”皇上自顾自说道,“皇后对朕就做不到如此,她更看重太子。呵呵,愚不可及!没有天子,哪来的太子?”
闽霁哭得哼哼叫,她不想死啊!
说点能听的好不好?
“哭什么?”皇上烦躁。
“臣……臣心疼陛下,臣深感痛惜,陛下胸怀赤诚,用心良苦以仁爱庇护后宫诸妃,更以其无私大爱治理天下,力创太平盛世。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生死攸关之际,皇后娘娘竟未能将陛下的安危视为首要之事。”
“停!”皇上笑道,“针尖大的胆子,但敢啰嗦。”
闽霁干脆赖坐在地上,还抱来凳子挡在身前,既畏怯又勇敢地说:“臣惜命。”
皇上:“不杀你。”
闽霁:“能……现场能有个人证吗?”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说话不算数怎么办?
“要不给你一块免死金牌?”
“臣未立寸功。”
“那就起来吧!赖在地上能建功立业吗?”
“那就请皇上慎言,说点儿臣能听的。臣还要留着小命建功立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上乐得口若悬河。
闽霁:……
后来他们又聊了很多,皇上怜她胆小,说了很多出格的话……
聊完之后让她带着圣旨去中宫,解除皇后长达半年的软禁。
皇后是懵的,贤妃和德妃也是懵的,连太子都在状况外。
宣旨过后很久,这些人一个也没敢来中宫贺喜,大概在自家紧急集合军师们做分析。
怎么突然解禁了?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中宫伺候的人也没准备,院子里的落叶没扫,池子里的浮萍也没捞。
豪华的中宫竟也能是一副破败景象。
破败、失败、腐败……「败」真的可以很快。
太子在东宫那样快活,他有想过中宫吗?知道皇后过得这样艰难吗?
皇后甚至没有一身干净衣服可换,裙腰处有一大块脏污。这是连浣衣婢都敢闹罢工,其余吃用可见有多难。
闽霁狐假虎威道:“还不快劳动起来?陛下来了,你们也这样迎接吗?”
管他陛下来不来,如果来呢?
宫人们面面相觑,然后乱七八糟地忙碌起来。这里似乎连个管事的都没有,没人指挥统领全局,一切进行得毫无章法。
本来定是有管事的,大概后来都以各种方式离开了。
秋色看不下去,紧急叫停,欲把人集中起来再进行合理分工。
闽霁使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