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到了城门口,早就有先行的将士亮出了安郡王的身份令牌。
城门处当值的守卫只粗粗扫了一眼,就立刻跪下行礼,纷纷问安。
顾砚淡淡“嗯”了一声,连车帘都未拉开,一行人便顺顺利利地往城内行去。
为了方便行事,避免造成交通拥堵,五百黑云骑甫一入城便分散开来,各自前往别院。
朗州城内到处都充斥着商贩的叫卖喧哗之声,有卖蒸饼、卖馄饨的,也有蹲在墙角卖柴火的,倒是络绎不绝、热闹得紧。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随着人流的涌动缓缓往前行去。
“城内还是挺热闹的。”
江宁珂掀起车帘一角,饶有兴致地看向外面的人群,轻声感叹道。
不论外面是和平安宁,还是战火纷飞,老百姓们只要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不被动摇,便总能活出一股自在。
她正举目欣赏着眼前难得一见的生机,耳边便突兀地涌入了一阵乱哄哄的喧哗之声。
“你听说了吗?那安郡王……”
“是啊……中饱私囊……”
“不过是仗着皇家身份……雷节度使若是在,定让他……”
说话的是几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他们正满脸愤懑地谈论着什么,醉醺醺地从酒肆中走了出来。
江宁珂回头看向顾砚,二人略略对视一眼,便立即低声朝外吩咐道:“孟光,停下。”
“吁——”
马车立时停在了路边,孟光回头看向车内,一脸疑惑:“主子,可是出了何事?”
顾砚不答,径直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而后朝车内之人伸出手去,温声道:“阿珂,来。”
江宁珂愣了愣,只觉得顾砚这副体贴的模样与他清冷的外表相去甚远,有种诡异的反差感。
她轻咳了一声,连忙带上帷帽,伸手轻轻搭上顾砚的指尖,对方瞬间就有力地回握住了她的手,稳稳地托着她下了马车。
心跳陡然快了两分。
刚站稳身子,她便故作自然地抽回了手,朝着孟光吩咐道:“你们先回府吧。”
话罢,她也不看顾砚,扭身便钻进了一家人声鼎沸的酒肆,径直往大堂行去。
这间酒肆的规模在朗州城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只见它门口遥遥悬挂着一杆酒旗,上书“临仙楼”三个大字,正迎风招展。
顾砚看着女子的背影,眸色幽深,微微蜷了蜷手指,将掌中残余的暖意拢在手心,才抬步跟了上去。
店内的小二立即热情地迎了上来,极有眼力劲儿地将二人往楼上请去,笑道:“客官,楼上雅座请——”
江宁珂却是笑着拒绝道:“不必,我们就在一楼随便坐坐便可。”
她直接走向大堂,随意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酒楼可不止是供人吃饭喝酒的地方,自古以来,它还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最适合探听各路形形色色的消息。
二人坐定,便有机灵美貌的少女凑过来笑道:“郎君,本店新上了许多佳酿,品类繁多,二位可要尝尝?“
顾砚冷冷拒绝:“不必。”
江宁珂却是眼珠一转,满脸新奇道:“给我上一壶你们店最烈的酒来。”
那当垆少女看了一眼这二人的神色,见这郎君虽是面色冷峻,一派拒人于千里的模样,却在小娘子发话后就悄没声儿了,便知他实实在在是个惧内的,当即就笑盈盈地下去沽酒了。
“小娘子,可要上些菜式?”一旁的小二干脆也不问顾砚了,一张笑脸迎向江宁珂,热情无比。
想着近日天寒,顾砚昨夜还泡了许久的冷水,江宁珂就考虑着为他点一碗地黄乳粥,此物放了生姜,驱寒最是好用。
顾砚则是见江宁珂近日操心劳力,一张白嫩的小脸又清减了不少,担心她食欲不佳,便将目光放在羊羹馎饦(botuo)上,佐以冬苋菜。酸酸辣辣,最是开胃。
“给他来一碗地黄乳粥。”
“为她上一份羊羹馎饦,冬苋一盘。”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江宁珂讶异地抬眸看了一眼顾砚,又快速移开。
二人心中皆是一震,只觉得有一股暖流顺着脊背疯狂往上游走,满满当当,皆是情意。
小二立刻重报了一遍所点的菜色,笑着恭维道:“二位当真是鹣鲽情深,羡煞旁人了!俺家婆娘向来就只管自己吃的,嘿嘿!贵人好福气!”
江宁珂顿时被臊得面红耳赤,十分想辩驳上两句,自己只是担心他生病而已,哪来的什么鹣、鹣鲽情深?
见女子的眼睛左右乱瞟,就是不肯看自己,那玉润的耳垂也绯红一片,顾砚忍不住勾起唇角,颇觉有趣,不禁生出了几分逗弄的意思。
“没想到夫人如此关怀于我,为夫铭感五内,定好好修养,绝不负夫人所望!”
江宁珂险些跳将起来,吭吭哧哧地道:“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可待顾砚那双狭长的凤眸静静凝视过来时,她霎时又什么也说不出了。
那便……且算是关怀罢!
清晨醒来时,他们二人皆十分默契地未提昨日之事。
只是行动间,却是比先前多了一丝什么……似是剪不断理不清的丁点默契。
“那陆家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是就这般衰败了!”
怔愣间,一道八卦的声音突然传入二人耳畔,顿时击散了空气中流动着的粉红泡泡,二人立即侧耳听去。
“嘿,听闻雷节度使再过半月便可从澧州回来了,你说,雷家小姐届时若知陆家成了如今这模样,会不会直接将陆大公子招入府中?”
要论起八卦之心,男人向来都不输女人。
只听得那先前感叹之人猥琐一笑,接话道:“陆家此番没了官身,手中的银钱倒是成了催命符。若我是陆家郎君,定是闭眼从了她去,从此美人在怀,吃喝不愁啊!”
那二人停顿了片刻,皆是露出了一个心知肚明的龌龊笑容。
“对了,你可听说,咱们朗州城里来了个大人物,还是个郡王爷?”
“啧,那衙门口的告示一贴,此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如何能不知晓?”
“要我说,这京里的郡王未免也太大胆了些,竟敢强征粮食,真是小瞧了朗州城的商贾们,你且看着,不出几日,他定是待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