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忠诚
曲银灯面露尴尬，搓了搓手却没去接，而是低头从自己的帆布袋里掏东西：“谢谢……哦，我也有礼物给你。”
芮楠於是收回捧花，看着她从折起来的礼品袋里拿出一个绒布盒，里面是一条黑色男士皮带，不由诧异：“这是……”
“还有。”她又从礼品袋侧面拿出一个红包，抽出一沓百元大钞给他看了一眼。
芮楠的疑惑更重了，眉头皱成了一团。
“行业惯例。”她把钱放回礼品袋装好，连袋子一起递给他，“感谢你帮忙给公司和义天牵线。”
毕竟是生意场上的人，芮楠很快明白过来那1万块的含义，虽然接过了袋子，却礼貌笑道：“腰带很适合我。”只字未提钱的事。
曲银灯干笑几声：“嗯……其实我今天是……有话想跟你说。咱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她肢体明显有些僵硬，芮楠似乎有所感应，沈默了几秒钟，忽然问：“要跟我说什么？”
她一顿：“……还是坐下聊吧。”
“你该不是要……”他试探着问，“拒绝我的追求吧？”
也不知他怎么看出来的，曲银灯半晌才低下头，算是默认：“抱歉。”
她的确是今天出门前，才彻底想清楚了这件事。
之前发邀请函，芮楠同意了来发布会，不好临时再改。她犹豫许久，最终拿出家里的1万块备用金放到了礼品袋里，用来跟他表达“划清界限”的意思——工作只是工作，与私人关系无关。
哪怕将来某一时刻有可能会后悔，但她还是决定借这次机会，把这件事说清楚。
芮楠或许是别人眼里的良配，但对她来说，却是始终无法建立亲密关系的丶更适合做朋友而不是恋人的人。即便有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丶即便他确实家庭丶性格丶样貌丶物质各方面都很不错……但她就是喜欢不起来。
这一年於她而言，最大的收获，或许就是学会遵从自己的内心。
她会因为没有准时收到的节日问候内心惶惶一整天，或许比什么语言都更能表达她的真心。她期待着方亚给的回覆，但到现在，他还没有任何消息。
芮楠脸上的笑意明显收敛了，他擡手摸摸鼻子掩饰尴尬：“如果再问为什么……是不是有点自取其辱了？”
她没法回答，只又说一次：“抱歉。”
他叹了口气，仍旧想要保持风度：“车在2期停车场，先送你回去吧。”说着转身走了两步。
“我打车就好。”曲银灯站在原地没动。她倒也不至於那么没有眼色，这种时候还没心没肺搭他车。
他却停下来，回头看她，自嘲地笑道：“不是连朋友都不想跟我做了吧？你不是说缺我这样的朋友吗？”
曲银灯无言以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芮楠心情显见地变差，闷不吭声上了车，把花连礼品袋一起丢在后座，一句话都没说。曲银灯灰溜溜跟着在车旁停下，盘算着要不要上去。
他摇下车窗，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上车吧，告别也要体面一些。”
曲银灯还是打开了车门，却没坐平时坐的副驾，改坐到了后座，跟花和礼品袋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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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第一天，三环和四环略有些堵车，原本40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开了一个半小时。到后来曲银灯都有点晕车，一只手不住地揉着眉心。
芮楠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缩成了一团，把她旁边的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
“谢谢……”她头都没擡，弯下身子趴在了膝头。
总算到小区门口，芮楠打了右转灯，像是要进小区。
“就在这儿停吧。”她说，“我自己走进去。”
芮楠没理她，径直开了进去。
天已经全黑了，老小区没有人车分流，一路开进去几乎看不到空车位。
他一路把车开到曲银灯家楼下，靠边停下之后打开了车顶灯。
“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他明显没有了平日里的气定神闲，面上有几分倾颓，似乎是被打击到了。
“不应该是我配不上你，”他极为克制地说，“所以是什么理由？”
一直以来，无论是他交往的女朋友丶还是别人介绍来的相亲对象，他都是主动选择的一方，而不是被选择的。
习惯性对外展示的礼貌，掩盖了他内心的许多覆杂情绪，比如自然而然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丶比如把利益交换放在与人相处的第一位。
曲银灯从外形丶性格到家庭，都很符合他理想中“妻子”的形象。一直以来的帮忙也好丶表白也好，也都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做出的一些行为。
毕竟这个年纪的成年人，早都过了单纯谈情爱的时候，他很自信不会被她拒绝，毕竟在她面前，他有着足够的优势。
一直掌控一切的人，总是很难接受突如其来的挫折。
“没有谁配不上谁。”曲银灯摇头，“说实话……作为朋友，我是很感谢你的。只是……”她说着，无意识往窗外看去，却忽地停住了话头。
她今天出门没骑小电驴，车就停在单元楼边，楼门口的灯不算明亮，但能看见这会儿车座上坐着个人，似乎也正朝着车里看来。
那人身形高大，一双长腿折在踏板上，显得车身格外小。
似乎是与她对上视线，那人怔了片刻，紧接着下车大步流星过来，二话不说打开了车门。
曲银灯仰起脸看过去，心跳忽然漏掉了一拍。
方亚身上带着凉意，面色有些冷，一手搭在车顶弯下腰来，往驾驶位上望了一眼。
芮楠也回过头来看他，警惕地打量了他一圈。
曲银灯还楞着，只见他一只手抱住她膝弯轻轻往外一拉，她两条腿便腾在半空。这时他另一只手搂住了她腰，忽地提气，将她整个人横抱了下来。
“方亚！”曲银灯被吓到了，紧紧掐住了他的大胳膊。
他将他稳稳放在地上，随后反手“砰”一声甩上车门。
芮楠急忙也下来，从车头绕过来问：“曲曲，没事吧？”
方亚挑衅的目光也在打量他，两个人停在原地，谁都没有靠近。
曲银灯还抓着他的胳膊，他挪了挪挡住芮楠的视线，哑着嗓子问：“……你男朋友吗？”
曲银灯擡起头来，眉心微皱，捂着嘴干呕了一下。
他急切道：“怎么回事？”
她摆摆手，从帆布包里拿出水壶，喝了两口水压了压晕车带来的反胃。得亏不算太严重，下车后吹了一会儿冷风，已经好多了。
“没大事，有点晕车……”她长舒一口气，把水壶放回去，“你怎么来了？”
“不是装桌子吗？”
她一楞，这才想起先前的对话来。
“桌子呢？”他问。
“……”她张了张嘴，认输似的，“还没买。”
方亚也是一楞，於是反应过来：“你是……在婉转地说想我吗？”
曲银灯哑然，他一声轻笑，竟直接低头来亲她。
1月的天气并不算特别冷，但今年有些不同以往，最近总是阴沈沈的，空气里透着森森寒意。
方亚里面穿白t丶中间叠穿一件牛仔衬衫，外面是皮夹克，但他不好好穿，夹克和衬衫的领口都敞着。一低头靠过来，浑身的热气让曲银灯周身温度都高了一点。
她顾及芮楠还在，便伸手去推他，结果一擡手隔着t恤撑到了他的胸肌上。不等脑子反应过来，手就先下意识捏了捏。
方亚轻哼一声，她神色慌张，反应过来正要抽回手，却被他捉住指尖，用力按在了自己胸口。
“姐姐……”他干涩的双唇包裹着她才被沾过水的嘴唇，吞了下口水，呢喃着说，“想你了……”
曲银灯瞬间就被他撩拨得心口一热，脑子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啪”一声断了。
前面单元回来了辆车，灯光一闪，她总算回过神来，使劲推开了他。
方亚退了一步又上前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瞪了一眼脸色阴沈的芮楠。
车里的灯还亮着，他一眼瞥见了后座上的一束花，心下一动。
芮楠一只手挡住下半张脸，忽然嗤笑一声：“哈……曲曲……这什么意思？”
他一手撩起西装叉在腰间，是表达愤怒的动作，显然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曲银灯刚要说话，又被方亚捏着下巴朝他看了过去。她拍掉他的手，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对视片刻后，方亚嘴角一抖别过了脸。
她走到芮楠面前，也知道自己气短：“抱歉……我不想弄成这样的。我是真的……想过跟你认真相处……”
方亚听得眉头紧锁，却又不好再说什么。
“不想什么？不想被发现你脚踩两只船吗？”芮楠冷笑，“曲银灯，你挺有本事，我还真没看出来。”
她抿了抿嘴，不想再多解释什么，而是反问：“确定关系前的摇摆和结婚后的出轨，究竟哪个更恶劣一点呢？”
“为什么你对徐健出轨无动於衷，现在却对我这么生气呢？”
芮楠一怔。
“徐健是你的朋友，他老婆也是你的朋友，但他当着你的面丶带着别的女人的时候，你什么都没说。也许你有很多理由——比如他是你的投资人丶你不得不闭嘴，或者他老婆也知道丶没必要去说……等等等等。”
“但芮楠……如果婚姻不能忠诚，那就不必有婚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