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闻玉白分头行动之后, 梅尔立刻转身去协调营救的事宜。
莱安和沙维亚一直在隔壁的卧室待命,接到消息之后, 三个人第一时间就赶去了杰克·福德的房间,进门的第一眼,就看见那堂而皇之的地下暗门。
那时候,杰克·福德还被闻玉白当成人肉门闩绑在暗门的另一端,他们没有第一时间盲目破门。一方面是下不了狠手,三个人里, 没有一个有魄力能为了开门,直接将背后的人活生生扯成两半,另一方面, 他们深知自己的力量还太过单薄。
一个闻玉白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们三个人加在一起也必然是解决不了的。
外援, 必须要有外援,越多越好的外援。
三个人紧急商量了一番, 却在外援的对象上产生了分歧——
“我们必须去镇子外找人。”梅尔如是说, “刚刚在路上我都看见了,一路上全是他们的同伙, 找镇子里的人就和直接自己送上门有什么区别?”
“但是镇子里的大多数人肯定是不知情的!”沙维亚有些激动道, “很多人和我一样是蒙在鼓里的,他们很多人丢了女儿、丢了姐妹, 心急如焚, 怎么可能是坏人??你现在就算变成猫跑到隔壁,回来天都已经亮了, 还怎么救人??”
“那你去一个一个找??”梅尔也忍不住嗓门打起来, “现在这个情况, 快速赶到镇子外寻求帮助或许还来得及, 一个一个挑选,不仅风险大,而且效率也很低!!”
正在他们争论不止、互不让步的时候,莱安深呼了一口气,小心却又坚定地开口道:“那个……或许我有一个办法……”
简单述说完计划之后,两人出乎莱安的意料,快速达成了共识。毕竟大家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快点救人。
没过多久,即将迎来黎明的埃城,被一声惊慌的呼救声彻底扰醒——
“不得了了!!教堂着火了!!”一阵烟雾缭绕中,沙维亚的声音响彻街角,“快来救火啊!!神像要被烧坏了!!!”
在埃城,地陷了可以跑,天塌了可以逃,可教堂一旦出了事,那可是直接震到了所有人的命根子。
皇家护卫队紧急集合也没有这般迅速,顷刻间,整个镇子的人都纷纷提着水桶涌了出来。
此时此刻,教堂已经被浓浓的黑烟包围,沙维亚一边飙着眼泪,一边把人拦在教堂外:“别……别进去……咳咳……!!里面的火烧得太大了……千万不要开门!!”
看着窗户里溢出的滚滚浓烟,居民们纷纷顿住了脚步。殊不知,教堂之内,一堆木柴正在水桶的包围下呼呼冒着黑烟——这种焦油木材点燃之后会释放出大量的浓烟,最能模拟火灾现场的效果。
“那怎么办!!”人们惊慌失措,遥遥望着那被烈火包裹的教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没有半点儿法子。
但沙维亚毕竟是精通地形的本地人,他还有一个外号,就是“埃城活地图”。
早在看见杰克房间里暗门的那一瞬间,沙维亚的脑海里就立刻连出一条路线来——
“当初建教堂的时候,为了防止火灾和其他灾害,建造者们特意挖了很复杂的地下通道,我小时候很喜欢和朋友们在里面玩,冬天也在这里过冬避寒。后来有一天这里被封了,就再也没进去过。”沙维亚拿出纸笔,认认真真地画了严格按照比例缩小的路线图,然后在教堂外的某处画了一个圈,“这里当初有一个圆形的广场,现在想来,似乎正好和祭坛是对称的方向。如果需要找突破口,那么一定就是这里。”
此时此刻,人群便簇拥在地图的那个圆圈之上,对着一地的浓烟干着急。
沙维亚指了指地上的那块空档,说:“虽然防火通道的入口在教堂里,但是我们脚下的这一处是曾经的蓄水池,这里的地面很薄,只要能把这里打通,水就可以顺着消防系统直接到达教堂内部,神像就安全了。”
或许是沙维亚活地图的身份太有说服力,又或者是在焦急状态下,众人根本无心思考。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拿起铲子,开始拼命掘起地来。
接着,有着强壮前爪的兽人们开始刨土,大力气的挑夫一担一担地运着石块,铁锹虫化成的半人也在奋力拼搏,而从ji院里逃出来的会喷水的姑娘们也已经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战斗着,就连小胖鼠OO也从莱安的肩头跳下来,用爪子拼命刨着地上的土。
所有人的心情都像眼前这烈火一般焦急,梅尔仨人尤甚。
他们死死盯着脚下的这片土地,看着他们一点点地变薄、变薄,心跳声却还是一遍遍在脑海里呼喊着——快些、再快些。
挖到一块硬石的瞬间,所有人的眼前都不约而同地昏黑下去。挖不动了,可要是再换一处,时间根本耽误不起。
镇子口的野猪兽人开始尝试着拿脑袋冲撞地面,一声声“砰砰”的闷响,獠牙都要裂开了,石头却纹丝不动。
其他人也都尝试着各显神通,可这片石头还是太硬,没有人能撼动它分毫。
难道只能这样了吗?要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都化为灰烬吗?
正当所有人都有些丧气时,梅尔的兽耳忽然动了动——“都向后退!!”
一阵轰隆声从地心迅速攀上地表,带着愈演愈烈的震动在脚底掀开。
所有人慌忙撤退的下一秒,那被他们打薄到了极点的地面忽然爆裂开来!
“轰!”
飞沙走石间,是一片燃烧着紫色火海的地下之城。
……
天花板被打通的一瞬间,地上的人和地下的人都傻眼了,他们大抵都没有料到对面是这一副光景,但是情况也实实在在摆在所有人的眼前——
“哗——”“哗——”一桶又一桶的水浇灌下来,燃烧着紫火的信徒也就“刺啦”一下,变成一堆堆挣扎着冒烟的黑炭,再没有伤人的余地。
等救援队绳索落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雪茸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闻玉白把自己打横扛起来送上地面的时候,雪茸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没有感情的奶油饼干,被人用盘子装好递到了梅尔的手上。
但看见梅尔的时候,他一直高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两声,梅尔便立刻会意,赶紧把自己的尾巴塞了过去。
很小的时候,雪茸就习惯抱着梅尔的尾巴睡觉,那毛茸茸、温暖又柔软的东西抱在怀里,就是他有记忆以来,对家和安全感的全部定义了。
疲惫、下沉、昏睡。混沌中,雪茸又一次感受到了那所谓的“注视”。
这一回,那目光中的情感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那悲悯、痛苦、挣扎,似乎都在茫茫的紫色火海中消散,它变得像梅尔的猫尾巴一样,暖乎乎、软绵绵的。
“它”好像安心了下来。不知为何,雪茸有了这个念头。
“它”又是谁?哪儿来的“它”?很快,这个自以为坚定的无神论者,便狠狠自嘲了一番——哪有什么目光,一定是什么自然科学现象罢了。
稀里糊涂睡了一天,雪茸终于耐不住肚子饿,自己从梦里爬出来了。
他本就没有受到任何外伤,甚至他这样的心态,连“受到了惊吓”都不太够得上,最多就是过度疲劳和精神紧张,自然是睡一觉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睁开眼,是在一处干净的房间里,床头放着一碗很香的菌汤,一下子把雪茸彻底香清醒了。
看见坐在床边吞口水的病号,梅尔赶来查看情况:“醒了?”
雪茸懒得动身子,干脆借着病人的名头,张开嘴要人喂饭:“啊——”
“啪!”梅尔一巴掌甩在他的脑门子上,冷冰冰道,“检查过了,身体健康,四肢完整,智力正常,别在那儿给我装半身不遂。”
雪茸委屈巴巴地捂着脑袋抗议:“刚刚正常,现在要给你打成傻子了!!”
梅尔只当没听见,转身开了个鱼罐头,背过身自己吃去了。见他不搭理自己,雪茸只能抵抗着浑身的懒惰,委屈巴巴地自己下床抱起汤喝了起来。
一口下去,雪茸的眼睛变得锃亮:“这么好喝!肯定不是你做的吧!”
被吐槽了厨艺的梅尔一个眼刀刺过去,但又不得不承认:“莫里斯神父做的,他女儿找回来了,说什么也想跟我们表达谢意。”
不得不说,阿丽塔的运气也是实在太好,这么多天的失踪,不仅没有丧命,甚至连眼睛都完好无损——当然,雪茸清楚,这并非只是运气,阿丽塔的命,其实是她自己救回来的。
“她状态还好,比你还先醒过来。”梅尔说,“你不是有话要问她?她跟我说随时等你。”
“既然说了随时等我,那就不急了,让他们父女先团聚团聚吧。”雪茸起身穿好衣服,跳下床,“我先去看看狗长官怎么样了,他伤得好像挺严重的。”
梅尔微微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最开始,是谁巴不得飞去见阿丽塔的。
“你别去了。”梅尔盯着他对镜整理衣领的模样,缓慢开口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雪茸顿住了手里的动作,惊讶道,“那么急干什么?”
梅尔有些无语地晲着他,说:“怎么?人家走还要跟你汇报?”
“我是说,你看到他的伤没有?”雪茸语气非常平静,但是忍不住语速越来越快,“肋骨都断了,整个人血呼啦查的,怎么走?”
想到这里,雪茸坦然地摊手:“随他去吧,他是我的敌人,半路上伤重暴毙岂不是最好。”
梅尔挑了挑眉,轻飘飘道:“我问了,他说他的饲主喊他回去,还说这点儿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你别担心。”
雪茸一听这话,忽然有些别扭起来,抱起双臂冷笑:“倒是怪自作多情的。”
说完又嘟囔着补充道:“我只是觉得很麻烦,手表的机芯估计还在他那里,这事儿我一直没提,看样子是不大好拿回来了。”
既然闻玉白已经先一步离开,雪茸便只好去做别的事情消磨一下时间了。
他翻翻找找,又穿上了沙维亚的警服,趁梅尔不注意,直接从窗子翻出房间,快步赶往案发的地下通道里去。
此时,地下通道外围满了人,里里外外的,有其他地方赶来支援点警督,有来搜救幸存者的猎犬,有看热闹的路人,也有拿着笔纸伸脑袋探脖子的报社记者……
混乱的场合最容易浑水摸鱼。雪茸穿着警服,很容易便混了进去。
面前的路被炸得一片狼藉,有的地方还有严重的塌方,好在他走过一遍的路都差不多记得,没一会儿就顺着记忆,找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现在这条路走到头右转,就是雪茸要找的地方。他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听到过这里传来的动静,被囚禁的姑娘们应该会在这里招待特殊的客人。
他怀疑那位客人就是“幽火”的持有者。
抱着这一份探究心,雪茸快步走到路尽头,右转的那一刻,他原本轻快兴奋的步伐,在一瞬间便顿住了。
来之前,他想象中这里或许是一间简易的房间,或者是条件稍微好一些的待客厅,但此刻展露在他眼前的,却是一长排装饰非常气派、甚至是有些奢靡的贵宾室。
和暴露在土洞里、一排排简陋单调的牢笼形成鲜明对比,这一条走廊修砌得极其讲究,地上是极好的大理石地砖,上方也做了抗震防塌方的吊顶。四周的土道被轰得东缺西少的档口,这条走廊上的机械水晶吊顶甚至都没有掉落半个碎片。
走廊两侧的大门都是非常厚重的石材制成的,门上是当今最好的机械锁,双管齐下带来了极强的隐私性。
此时,牧师们正带着猎犬一间间地搜查房间,雪茸探头看向一旁大门敞开的一间,映入眼帘的画面瞬间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和门外隆重的装修风格交相呼应,贵宾室内的设施更加高端齐全,一眼看过去甚至是满目金碧辉煌,打一眼看过去,光是那床被掀落到床角的雁鸭绒被的价值,就抵得上普通人一辈子不吃不喝赚到的所有积蓄了。
房间里招待的人身份必然不普通,但这却不是让雪茸触目惊心的。眼前,这充斥着金钱糜烂味的房间里,四处悬挂、散落着各式各样,用黄金打造出来的刑具——
带倒钩的、带锯齿的、带刀片的、简单的、复杂的、能看出用途的、猜不出用法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最恐怖的是,这些黄金打造的刑具之上,都沾着一层又一层或新或旧的血迹,而地上,距离雪茸脚边的不远处,就掉落着一只已经有些风干的、戴着耳环的女性耳朵。
再往前,每个房间都是类似的情况,只不过房间主人的癖好不同,习惯使用的道具类型和方使用法,也有一定的差别。最前方甚至还有一间较大的包间,应当是供多人娱乐的场所,里面停放着好几个沾血的铁笼,还有散落满地的残肢。
一路走下来,雪茸只觉得全身一阵阵地发冷——他的猜测还是太保守了,这里不只是手表主人的专属领地,而是很多名流权贵,释放他们暴虐癖好的地下私人会所。
只是消息提前走漏,所有的参与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而门口的火焰装置也完全洗干净了他们身上的气味,除了留下一定残骸之外,没有任何线索。
雪茸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找手表主人的,眼看线索断了,便只能忍着恶心迅速撤离了这里。
离开的途中,他还不忘穿着这身警服四处打听,用零零碎碎的消息,把整个事情的真相拼凑完整了——
埃城从事这项地下违法交易,已经长达二十年之久。这些上门消费的权贵,已经成了整个埃城最大的经济收入来源,他们的一次消费几乎能抵得上整个镇子半年的产值,因此,整个埃城的公职人员,几乎从上到下都参与了其中,共同经营着这份天赐的礼物。
为权贵名流们服务,最重要的就是“私密性”,经营者们从不打听来者的身份,也尽可能不与客人进行接触,甚至为了防止暴露身份,经营者们会提前挖去ji女们的双眼,以确保客人的绝对隐私。
“虽然大家口头上一直都说,是‘机械之心’带来了‘注视’,但其实大家都清楚,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审讯室中,一名经营者捂着脸颤抖道,“肯定是眼睛挖多、遭报应了吧,自从开始干这件事情之后,大家就都觉得,总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非常害怕,还有人直接被逼疯了,但到后来大家又逐渐发现,这个‘注视’是没有恶意的。”
“为了自我安慰,大家心照不宣地创造出了‘目光女神’的存在,每周祭祀日的时候,大家都会把挖走的眼睛,重新烧给女神,还到她的身边去……”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是这个道理,对吧……?”男人苦笑着,面上带着扭曲的乞求,“目光女神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