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谨惊魂未定地抚上胸口, 那个梦,太真实了。
“明章明章!那群人到了!”韩信象征性地敲敲门,就推门走了进来, “明章, 你脸色好差, 刚刚没睡好吗?”
尚谨早起处理了一些事务, 中午实在遭不住了, 就睡了一会儿。
“梦魇了。”实在是个很可怕的梦, 还好,没有如果, 祖龙没有杀他。
“你不会又喝那黄连什么汤了吧?”韩信实在不明白,这些苦的到胃的黄连到底为什么能制成安眠的汤剂,他喝过一次,苦得一晚上没睡着。
“可是能让人平心静气。”尚谨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心都苦死了能不静吗?”反正韩信是不喜欢黄连的, 但又不能否认黄连是好药材。
而且他发现明章的药方经常出现黄连, 喝着也太痛苦了。
“哪有那么苦啊?”尚谨喝习惯了压根没感觉。
他喜欢吃刺激的东西就是因为他味觉不算灵敏。
“我还是想吃绿豆糕。”
尚谨疑惑地问:“今早不是做了吗?”
昨晚韩信就说想吃, 他才早起拿陈绿豆做的。
“吃光了。”韩信一派无辜的模样。
没办法, 太好吃了,那他吃完了怎么能怪他?
尚谨笑着问:“那他们来了吃什么?”
“喝西北风吧。”韩信被尚谨敲了一下
“再贫嘴就没绿豆糕吃了。”
尚谨初来乍到, 自然要先见几个主要的官员一面。
整个齐郡的几个一把手都是老秦人,心思各异,真不一定会愿意听他的, 不过对付起来并不难。
【宿主,要把原本郡守的人给想办法弄下去吗?】
「没必要,他们都是祖龙亲自任命的,虽然有的勾结了不该勾结的人,但是祖龙没处置他们, 自然是有原因的。」
【人好复杂,为什么啊?】
「制衡。即使祖龙大权在握,也需要制衡。可惜祖龙是皇帝,不明白基层的力量,一群可以制衡我的一把手实在算不了什么。」
“郡守舟车劳顿,我们还贸然前来打扰,实在是不好。”郡尉客气地朝他笑。
尚谨回以微笑,不好不还是来了?
“哪里,本来也要尽快见面的,我做了些吃食,拿来与各位同享。”尚谨与他们客套几句,“虽说我昨日才到,却见临淄县中不少美食,想来王县令将临淄治理得极好。”
他又看向千乘县县令:“听黔首说,千乘县有一道以鱼做成的美食,滋味甚美,过几日定要去试试。”
千乘县县尉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与千乘县县令面面相觑。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们来之前通过气,设想过尚谨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设想过尚谨给他们下马威想要收服他们。
怎么尚谨完全不谈政事的?这是拿着陛下的钱来吃干饭了?
等尚谨做的各色点心端上来,几人矜持地尝了一口,皆是赞不绝口。
等到他们被送出门去,他们才反应过来,怎么他们跟着尚谨吃吃喝喝了半个下午?
“明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正事啊?”韩信不解其意。
“美食佳肴难道不是正事?”他拉着韩信往东厨走,“让他们对我少点敌意罢了。”
韩信眼睛一亮:“然后端了他们?”
“这又不是打仗,而是要让他们不得不为我所用。”尚谨哭笑不得,“他们走了,我去给你做绿豆糕。”
“好!”韩信欢天喜地,这群官把明章给他做的好吃的都吃光了,还好明章可以再给他做。
“对了,明章昨日经过那个小土坡的时候,到底为什么看了那么久啊?”
“我给那个土坡起了个名。”
“叫什么啊?”韩信扭头看他,颇为好奇。
“韩信岭。”
韩信迷茫地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那就是个凹凸不平的土坡,也能叫岭……”
自然有关系,他只是看着韩信笑而不语。
汉朝的第一位齐王,韩信。
临淄的韩信岭,据说是韩信被封齐王时的宫殿遗址,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不会再有齐王韩信了,毕竟大秦不封王。
“好好好,不叫这个。”
“好啊!这下我要多吃一盘绿豆糕才能解气!”韩信理所当然地多吃了两盘,也不觉得腻。
新官上任第二天,临淄县的仓吏告假了,于是他溜去了临淄的街上,“巧遇”这位仓吏。
没想到对方比他还热情,一知道他是谁,立刻攀谈了起来。
这正是尚谨的目的之一。
郡尉县令县尉一类的不好弄,想要和小吏们搞好关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祖龙不是管不住这些大官,而是上传下达之间,失去了对小吏们的掌控。
既然如此,就由他来增强基层的管理和建设。
就算县令县尉和他对着干,他一样能做得好事。
大秦又不是西方,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他自然有权力对县令县尉以下的小吏发号施令。
“子庐,就不必唤我郡守了,实在生分,喊我谨或是明章都好。”想要拉近距离,首先就要转变自己的身份。
“明章。”朱勋哪里敢直呼其名,他虽然年长一些,也不敢以长辈自居。
“你今日告假了,怎的在这里?”尚谨看向他手中的纨素,赞美道,“这纨素真是洁白若霜雪。”
“我们临淄以各类绫罗绸缎出名,这纨素是我家良人所织。”
临淄作为齐地的工商业中心,女子尤擅织布刺绣,手艺好的甚至能作为贡品。
“家中有事,我是来接她回去一趟。”朱勋解释道,颇有一种请假出来闲逛被上司抓包的心虚之感。
“原来如此,子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问一句,子庐可是朱毛之后?”官场上拉近关系,找亲朋好友,是再好不过了,攀亲戚也可以。
“明章如何知晓?”朱勋也没有太过讶异,只以为他身为郡守把每个人的底细摸透了。
“我叔母亦是朱毛之后,故而猜测,毕竟临淄的朱氏大都与朱毛沾亲带故。”
齐吏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拱手行礼:“不想还是姻亲,今日和明章相谈甚欢,待明日去司中,再与明章畅聊。”
“子庐可有喜欢的吃食,我做了备好。”尚谨也不含糊,立马表达了诚意。
“明章心思细腻,我偏好吃鱼。”
尚谨笑着与他别过。
尚谨花了小半年的时间用在交游各级官吏上。华夏自古以来就是人情社会,一个合适的身份能让人在特定的环境里如鱼得水。
他很快与一部分本为齐人的小吏们打成一片。
炎炎夏日,他再次邀请俸禄四百石以上的官员来他的新居之中。
夏日里聚在竹林之中,总让人觉得凉爽。
竹叶掩映之下,喝上一碗绿豆汤,更是享受。
他心情愉悦,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他们本来是准备让尚谨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知难而退,免得他反过来整治他们。
可他们似乎忘了一点,尚谨浸淫在官场这么多年,手段甚至比他们更老辣。
他们的针对几乎没起到任何效果,尚谨不仅没用秦律拿他们开刀,甚至还能直接吩咐他们那些下属做自己想做的事。
要不是他们也知道各种政令,都有一种诡异的“被架空”的感觉。
尚谨笑着招呼他们再用些点心,只字不提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只是闲话家常一般。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质疑道:“郡守行事怎可如此独行?!”
“那我同你们说了,你们会好好听吗?”尚谨手上动作一顿,眼中尽是笑意。
终于要达成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