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第六十二天·【第一更】
“你会怎么做?”一道声音打破了病房里的安静, 贺连洲转头看向殷屿。
说实话,贺连洲很惊讶殷屿在关山取得的信任。
仅仅是因为殷屿的一句担保,那些人就默认了他的存在和进入, 这与关山严密的检索和整个庞大而极有控制度的组织结构浑然不一致。
但是偏偏这就发生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很奇怪。
要不是贺连洲亲眼看见关山的系统是如何运作的, 他会以为这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殷屿闭着眼:“我说过我需要时间考虑。”
贺连洲耸耸肩, 忽然目光又落在了殷屿的手背上,他扯了扯嘴角问:“刚才你很紧张?”
“你在说什么鬼话?”殷屿不耐烦地睁开眼。
就见贺连洲又抬起了胳膊,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按响了床铃。
男人冲他咧嘴露出一个像是有些期待的笑容。
殷屿见状顿了顿, 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背。
果然又青肿了一片。
大概是先前的谈话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 以至于针头又一次滚了出去。
他捏了捏眉心, 索性直接拔掉了针头。
他前脚刚做了这件事, 后脚就听护士快步走进来的脚步声与低叫声响起:“殷队长!你又做了什么!?”
贺连洲闻言插嘴笑眯眯地火上浇油:“看起来殷队长真是一个不配合的病患啊。”
殷屿:“……”
护士仔细检查了一下殷屿的两只手背, 果然是报废得彻彻底底,天知道殷屿是怎么做的,最后护士决定扎在殷屿的左手手腕上。
这个地方扎针很痛, 也很容易滚针, 但起码比扎在脚背上行动不便得强, 殷屿强烈要求的。
护士最后警告地看向殷屿:“您只剩下最后一个手腕的机会了, 请不要让我不得不给您上儿童用的固定板。”
贺连洲闷笑一声:“请给他。免得他太快用掉最后的机会。”
殷屿:“……”
护士闻言看看殷屿, 稀奇地发现殷屿并没有反驳反对, 于是她给殷屿绑上了绑带固定。
她摇摇头回到护士台,这绝对是她在关山遇到的第一个输液需要用上固定板的人, 还是殷队,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边浅浅的混乱小插曲过去后, 殷屿闭上眼休息, 好像十分疲惫一样。
贺连洲则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看殷屿绑得严严实实的左手腕, 无聊地用手抠玩着沿边不平整的纸胶带。
殷屿甚至能感觉得到贺连洲不安分的手指在他的板上小动作,他眼皮微跳,在睁眼看见对方和索性眼不见为净之间,选择了后者。
随便贺连洲想对他做什么吧,这一个下午需要他处理的信息量已经叫他精疲力尽。
他要答应下来么?他甚至是一个生命一直被倒计时计数的人,他配得上肩负起这样重大的责任吗?
他甚至还在两个不同的空间世界间穿梭,如果这个世界的城市需要他,而他却不在这里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他不可能是最好的人选。
他离开了关山,主动将关山的一切抛在身后,他对关山曾经有责任,但他决定了丢下和离开,从那一刻起,他就不值得被关山委以重托了。
殷屿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这样想着,思绪沉沉地投进了黑暗里。
……
一周后,殷屿得到了出院的应允,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崔律一行人本想来探望殷屿,结果竟然谁也不知道殷屿的住址是什么,只得再问殷屿.
“我暂时不在燕京。”殷屿接了崔律的电话后说道,他目光落在面前殷容身上,目光柔软下来,声音也跟着放低了些,“不用来找我,等我能够回到消防署后,我们在消防署见。”
他的母亲坐在室外小院子的摇椅上,手里拿着花瓶正在细心地插花。
她看起来比上一次见着时要健康许多,脸颊不再是凹陷的瘦弱,眼睛也清澈明亮多了。
那手环正在起作用。
电话那头崔律还不死心地想要说服殷屿在出燕京前聚一次,殷屿没有答应,挂断了电话。
“怎么说怎么说?”蒋平几人问崔律。
崔律摸摸鼻尖:“挂我电话了。你们殷队暂时这段时间都不在燕京,别想了,等他什么时候回局里再搞庆祝吧。不过我瞧他不像是喜欢这种的人,你们也别瞎折腾。”
“好吧。”钱英朵撇撇嘴有些失望。
她原本以为经过在地下、在关山的那些事情后,殷队和他们不会再那么有距离感了呢,结果一朝又打回原型了。
甚至她觉得殷队离他们更远了——不单是地理距离。
“他不在燕京他去哪儿?”蒋平纳闷地问,“殷队要回关山吗?”
“啊?”钱英朵蓦地瞪大眼,旋即看向崔律求证一般,“不是吧?!”
“别瞎猜,你们殷队就是这段时间放假修养,指不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顿一两个月调整下。”崔律翻翻白眼,“他明确跟我说了,等他能回消防署的时候,消防署里见。”
钱英朵闻言松了口气,一旁康欣肘了蒋平一记:“又是你胡说八道扰乱军心!”
蒋平嘿嘿摸着脑袋傻笑:“殷队还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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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屿很久没有在殷容身边感受到这样的宁静了,以至于他想要停留更久。
直到殷容的主治医师出现,殷屿才从殷容的身旁走开。
“殷先生。”主治医师向殷屿微笑点头,“您的母亲目前情况很好,这就像是一个奇迹,我从未见过任何像您母亲这样病情的病者出现了可以逆转改善的情况,我们会尽力帮助您的母亲维持住目前的良好状态。”
殷屿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他点头应声:“好的谢谢。”
他目光转向了母亲那头,就见贺连洲百无聊赖般地半蹲在他母亲的身侧,随手递去一支细长茎的花,他的母亲平静地接过,甚至微微颔首。
这是殷屿未曾期冀过的画面——自从进入医院后,殷容的精神状态就很少能够与其他人进行交互的动作交流,任何陌生人的触碰都会引起殷容的惊恐和歇斯底里。
但是今天,她接过了贺连洲递来的花枝,她像一个正常人一般点头致意。
殷屿呼吸粗重起来。
“她看起来恢复得真的很好。”殷屿低低说道。
“是的,您的母亲是个奇迹,也是个战士,我相信她一直在于她惊怕的东西搏斗。”主治医师说道,“现在她占据了上风,我们会确保她的优势保持下去。”
“谢谢。”
殷屿应了一声后走向殷容,他站在殷容的另一侧,半蹲下来,仰头看向殷容轻声道:“我要走了妈妈,过几天我会再来看您的。您在这里会很安全,放心,好吗?”
“好的屿屿。”殷容轻缓地应允,她抬手柔柔地抚开殷屿的额发,目光专注而温柔,“答应妈妈要注意安全,离山远一点,好吗?”
殷屿眨眨眼,按下眼底热意的冲动,他点了点头,即便不明白他的母亲对“山”总是有奇怪的抗拒和警戒,但他满口答应着。
他满足于母亲如今的现状,并不想强迫母亲多说多想任何可能会刺激对方的东西。
贺连洲偏偏头看着殷容,殷容与殷屿说完后,便收回了目光,又专注于手头上的花朵。
“贺连洲,走了。”殷屿开口。
贺连洲闻言站起身:“好。”
殷容抬起脸看看殷屿,又看看贺连洲,向男人再次颔首,微微笑了下,忽而捧起手里的花瓶给贺连洲。
“你是屿屿第一个带来的朋友,你一定很好。”殷容温声说道。
殷屿微愣:“妈妈?……你记得?”
“嗯。”殷容偏了偏头,然后视线落在殷屿的额角,目光里闪过一抹痛苦,她轻声道,“记得屿屿受伤了,记得有东西要出来……”
殷容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殷屿见状立即打断了殷容的话头,他道:“这些就够了,我们慢慢来。呼吸,慢慢呼吸。”
殷屿观察着殷容,直到殷容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频率,他才放下心。
贺连洲则把那瓶花交还到殷容手中,他手指抚过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就见原本关阖的花瓣颤颤巍巍地舒展开一些,喜人地抖动着。
他弯腰递给殷容,牵起嘴角:“这是回礼。”
殷容眨眨眼,然后笑了起来,显得很欣喜。
“那我们走了妈妈。”殷屿低低道。
殷容点点头。
殷屿与贺连洲两人转身走开的背影渐远。
殷屿不明显地偏头看了一眼贺连洲,半晌后他抿着嘴压低声音:“……谢谢。”
贺连洲挑起眉梢:“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滚。”殷屿后悔多说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