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第六十三天

开局第六十三天·【第二更】

殷屿原来的小楼建筑在地震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毁, 虽然没有倒塌,但也在加固整修。

现在整幢居民楼的人都被安置在了一家宾馆里临时过渡。

殷屿回到小楼这儿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只有一盏施工灯还亮着。

殷屿翻进了小院里, 贺连洲跟在他身后, 抽抽嘴角低声道:“怎么又是偷摸着来的?”

“那你留外面。”殷屿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小心避开支撑着墙体的加固钢材,院子里的葡萄架被砸下来的一块水泥板压折了, 横七竖八地倒在院子里。

殷屿目光逗留了短暂的一秒便又转开, 钻进屋子里专心去找他的东西。

他嘴里咬着手指粗细的手电筒打着光, 从堆满了灰和掉落物的角落里拽出了一个收纳箱。

“在找什么?”贺连洲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进来, 虽然殷屿没有搭理回答他,但这不叫贺连洲意外。

——殷屿要是回答他了, 那才让他觉得奇怪呢。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片有些面目全非的小房子,两室一厅,仍能从碎片中看出很传统的布局和装潢风格, 客厅甚至还有一面殷屿的奖状墙。

虽然这面墙也跟着塌了一大块, 但仍能看出主题。

殷屿不搭理他,但不影响贺连洲我行我素地在殷屿耳边提问——

“燕大录取通知书也挂上墙啊?燕大是你们这儿特别好的大学么?”

“燕京三中市三好学生殷屿同学, 市三好算什么?不过看来挺厉害的。”

“燕京一中心小学大队长殷屿同学。从小当队长?”

“燕京七色花幼儿园阳光宝宝殷屿宝宝。”贺连洲发出一声轻笑。

殷屿黑着脸, 手里拿着几本相册本从房间里出来,瞥了贺连洲一眼:“市三好不知道是什么?人类、读过书的,都知道那算什么, 你不知道?那你算什么?”

贺连洲脸色不变, 仍旧眯眯眼不经心地笑:“算另类。”

殷屿微噎, 拿贺连洲软硬不吃刀枪不入的厚脸皮没办法,只是低声烦躁地催促:“走了。”

“找到你要的东西了?”贺连洲目光扫过殷屿怀里的那几本砖头厚的相册集, 有些稀奇地扬起眉毛, “就是这些?”

殷屿轻哼了一声, 没有解释,只是抱着相册集往外走,这里不是安全的结构,他也不想冒险。

走过小院的时候,殷屿又看了眼那片被压坏的葡萄架,眼色暗了暗,但仍旧没多做停留,只是大步走了出去。

“噢——”他听见身后贺连洲冷不丁发出一声若有所思的音节,他微微偏头往后看,就见对方忽然又折回了房子里,弯腰在地上找什么似的。

殷屿皱皱眉,房子里已经到处是碎瓦断砖,东西全埋在了底下,他不知道贺连洲还回去做什么——在他的房子里找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找到什么。

那些他前二十年最好的回忆,关于家的温度和印象,随着这里的四面墙摇摇欲坠,一同变得满目苍夷。

加固的老破建筑在余震里岌岌可危,就听天花板那儿忽然发出一声不详的声音,殷屿瞳孔微缩,贺连洲就待在那底下磨蹭,他立即厉声催促;“贺连洲!快出来!”

贺连洲应了一声:“来了……”

他话音刚落,头顶那片天花板水泥块就轰地一下砸下来,瞬间盖过了贺连洲的声音。

殷屿蓦地瞪大眼:“贺连洲!?”

粉尘瞬间飞扑起来,殷屿呛咳两声,捂着口鼻,顾不上可能存在的二次倒塌风险,快步往里走:“贺连洲!听见我的声音立马回答我!”

“贺——”

“在担心我啊?”贺连洲轻佻的声音在殷屿身后响起。

殷屿转身看过去,男人毫发无损地站在那儿,除了沾了点灰土。

殷屿皱紧眉头,硬声道:“担心你死在我的房子里,脏了我的地方。”

“知道知道,你带我来的,出了事你良心过不去。”贺连洲咧咧嘴。

“换别人,我良心过不去。”殷屿嗤笑一声,肩膀松下,快步往外走,“是你的话,没有良心这个概念。”

贺连洲眨眨眼:“区别待遇。”

“叫人伤心,我可是替你救下了一张还不错的照片。”他说道,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打印照片,举到殷屿的眼前。

殷屿被晃得看不清,微微眯起眼,抓住了贺连洲的手腕,从贺连洲手里取下照片。

当他看清照片中的合照时,他呼吸微微一顿。

就见照片上,他与父亲母亲站在小院的葡萄藤架子下,那是在他入伍出发前拍的,也是他们三人最后一张合照。

“我就说前面看见这照片觉得有些熟悉,出来时再看外面这架子,原来是在这儿拍的。”贺连洲说道,语气颇得意,“葡萄架是没了,给你救了张照片做念想吧。”

殷屿闻言微愣,他没有想到贺连洲待在那儿找的东西会是这个。

他将照片收进了上衣内侧的口袋里,眼色微微暗下来,他看向贺连洲,开口道:“谢谢。”

“你说什么?听不见——”贺连洲故技重施。

殷屿眼皮微跳,但这次,他眯起眼,直接站在贺连洲的耳边,拽过贺连洲的耳朵掷地有声:“我说,我谢谢你。”

贺连洲:“……”

嗡嗡,嗡嗡嗡嗡。

殷屿看了一眼贺连洲,他不明显地微微卷起嘴角,淡声道:“跟上。”

贺连洲叹气,揉着耳朵追上殷屿的脚步。

回到临时住处的宾馆房间,殷屿才打开那几本相册。

贺连洲见状轻轻啧了一声:“还是照片?我以为你带出来的是什么日记、笔记本。”

“那么你在找什么?”贺连洲又问。

殷屿看了一眼贺连洲,他沉默了几秒后说道:“山。”

贺连洲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鼻音:“山?”

他说完,顿了顿,反应过来:“因为你母亲说的。‘离山远一点’?”

“她不止一次这么说过。”殷屿点头,“地震发生后,我找到了她,她很害怕,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她说这是我父亲的警告,所以这是他们都熟悉的地方。”殷屿说道,“他们经常四处旅游,事实上,我最后一次听见他们的消息,就是他们在旅游时遇险失踪了。”

贺连洲闻言看向殷屿。

“父亲失踪,母亲被找到时便是现在这个样子,谁也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她太害怕了。”殷屿声音平淡,就像是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一样。

“那么那座山,或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次旅游时遇到危险的地方。”贺连洲说道。

“我考虑过,但是我和他们最后一次视频的时候,他们在海上海钓,告诉我他们很快要去重温他们庆祝十八周年纪念日的地方。”殷屿笑了一声,不自觉地微微摇头,低声道,“他们喜欢反复去令他们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他们拍照来记录……”

贺连洲了然:“所以你想通过这些相册集找到一些线索?”

殷屿应了一声。

这些照片上被记号笔标着日期和地点,让殷屿不由联想到是实验室里的那些的样本标签。

这倒是符合他父亲的一贯习惯,他的父亲本就是大学里的生物学教授。

殷屿试图把所有以山为背景的照片都挑出来,但这些数量太庞大,殷屿不得不暂时换了一个思路。

十八周年纪念日。殷屿计算了一下年份,然后翻到那一年的相册上。

但是出乎意料的,那是一片海上的无名野岛,没有名字,他的父亲只是用坐标来记录地点。

殷屿迅速地翻完了这一时间点的所有照片,大多是无人机的航拍,然后是他父亲拍摄的母亲,有几张两人的合照,他的父母像是在冲镜头打闹说什么,被按下了快门,两人戴着墨镜,都笑得很开心。

殷屿不自觉地跟着弯起嘴角。

“和他们在一起的是谁?”贺连洲问。

殷屿摇摇头:“或许是同事、好友?”

他说完顿了顿,他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搜寻父母的好友和同事名单,却突然发现他甚至说不出什么人名来。

他们当然有朋友和同事,但从不与他直说,总是说那个阿姨、这个叔叔,又或者是院里的主任……

殷屿从前从没意识过这有什么不对劲。

他的父母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向他提起这些人,从没有一点隐藏的模样,但是如今当他细细回想起来,却忽然意识到,他父母藏起了所有重要的信息。

那么的仔细、那么的精确、那么的自然而不着痕迹……

直到现在,殷屿才意识到这些分明是经历过特殊训练才拥有的技能,就如他一样。

他的父母,如他一样?

殷屿忽然升起一股冷意,就好像他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父亲和母亲。

殷屿的晃神被贺连洲抓到,他轻点照片:“认识?”

殷屿闻言下意识顺着贺连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照片里只有他母亲和父亲两人,戴着墨镜大笑。

“认识?”殷屿下意识而疑惑地重复贺连洲的话。

但很快,他意识到贺连洲不是在问他的父母,更不会知道他刚才在想什么。

贺连洲问的是这张照片里的第三个人。

殷屿目光落在殷容墨镜的反光上,小小的一道人影,同样戴着墨镜,甚至五官也因为反光而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

但是殷屿被训练过如何素描下一个人的特征,甚至他能够记录素描下一张只见过三秒的陌生人脸——

所以是的,他认得出来照片上的第三个人。

是孟局。关山特区总局长,他曾经的唯一上级,孟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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