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道,“少爷说笑了,这泡茶的水不用开水,用什么水?沈大少爷若是受不住,就告诉奴婢一声,我们夫人也不是一定要喝您这杯赔礼茶的。”
“少辛兄,无妨,我受得住。”
谢怀玉的手指修长白皙,此刻端着倒满滚水的茶杯,烫的指尖通红。
他脸上一派隐忍,额头渗出点点汗滴,端着茶来到祝锦纭面前,弯腰行礼,“谢伯母,请用茶。”
谢少辛一把打掉他手中的茶杯,气道,“你干什么?我俩约好下个月一起科举,我考院试,你考乡试,把手烫坏了你还怎么写字?”
说罢,他转头隐隐发怒的瞪向祝锦纭,“娘,怀玉兄是我一起长大的好友,我俩虽然不是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您这么折辱他,就是折辱我!”
祝锦纭看着一而再,再而三把胳膊肘往外拐的亲儿子,道,“刚才让我接受他道歉的是你,现在说我折辱他的也是你,辛儿,母亲不大懂你什么意思,你是仗着我是你母亲,就在我面前恃宠而骄么?”
谢少辛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母亲,孩儿不敢!孩儿只是不明白,您让怀玉兄给您倒茶赔礼,直接让他端一杯泡好的茶不行吗?非得用这种滚开的水来折磨人,换成您,您受得住?”
祝锦纭目光越过他,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谢怀玉,“沈大少爷,你受得住么?”
谢怀玉正在隔岸观火,忽听祝氏将话题引到他身上,他微微收敛神色,正欲开口。
祝锦纭却摆手,道,“算了,你们沈家的家风我昨日就已在你族叔身上领教过,若你此刻想出尔反尔,放弃向我敬茶赔礼,我也不会跟你计较。”
“辛儿,带你朋友回去吧。”
谢少辛松了口气,拉着谢怀玉欲走。
祝锦纭话里话外都在嘲讽他沈家,偏偏她说的像陈述事实。
谢怀玉心里恼怒,立刻松开他,对祝锦纭拱手道,“谢伯母言重了,沈家人都是言出必行之辈,晚辈身为沈家继承人,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祝锦纭似笑非笑,“哦?这么说,你还是要向我敬茶赔礼了?”
“是。”
“倘若中途再被人打断,你当如何?”
谢怀玉暗恨她奸猾,却不得不向谢少辛道,“少辛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我自愿的,希望你别再阻拦我,否则,谢伯母不会原谅我不说,沈家在谢伯母眼中也毫无信誉可言。”
谢少辛紧抿薄唇,甩袖站去一旁,忿忿不平的盯着祝锦纭。
祝锦纭收回目光,端坐在轮椅上抬了抬手。
兰香给外面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立马带着两个人站在了谢怀玉身后。
屋里的丫鬟捡起茶杯还给兰香,兰香重新递到谢怀玉手中,“沈大少爷,这回,您可一定要把杯子端稳了。”
说罢,兰香从茶炉子上拎起一壶滚开的水,重新倒入他捧着的茶杯中。
随着滚水注入,谢怀玉指尖的皮肉顷刻间隔着一层薄薄的杯壁烫得发白。
他好几次被烫的差点扔了茶杯,可想着沈家的信誉,便硬是咬牙扛了下来。
面上,谢怀玉没露出半点痛苦,反而一派冷静,好似这水根本没对他造成半点影响。
“谢伯母,请用茶。”
茶杯满后,兰香停手,谢怀玉神色如常的端着茶水来到祝锦纭面前,向她敬茶赔礼,语气中带着几分藏不住的颤抖。
见祝锦纭缓缓伸手接茶,他眼里有些催促之色。
忽然,一阵脚步声急匆匆跨进来。
来人身形高大,身穿锦衣,一把握住祝锦纭即将接过茶水的手,暗藏怒气的质问道,“夫人,你在对怀玉做什么?”
谢怀玉来之前就派人通知了父亲,让他赶快来漪绿堂,这一切明明是他算好的,可偏偏赶在祝氏要接走他这杯茶的节骨眼上。
这茶烫的惊人,多拿在手里一秒,他就多受一分苦。
谢怀玉忍着疼道,“父亲,不怪伯母,是我自愿向伯母赔礼敬茶的,您先让伯母喝了这杯茶吧!”
祝锦纭拿开他的手,抬眸跟谢鹤安对视,“侯爷听清了?这一切并非我指使,而是他自愿。”
谢鹤安皱眉,一把打掉谢怀玉手里的茶,握着他的手在手里看了看,眉宇间因触及他被烫伤的手指而燃起一层薄怒,转头质问谢少辛,“辛儿,你到底是怎么照顾你哥哥的?”
谢少辛愣了下,但想到今日若不是他依言带着怀玉兄来漪绿堂向母亲赔礼道歉,怀玉兄也不会为了保住沈家名节被烫伤双手。
故而,他抿唇垂首听训,没为自己辩解一句。
祝锦纭将儿子的表现看在眼里,并未像以往他无故被斥时帮他说一句话。
谢鹤安指责完谢少辛,挥手吩咐道,“行了,你先带怀玉下去上药。”
随后对屋里的下人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夫人说。”
“是,父亲。”
谢怀玉被谢少辛扶着转身离开,眼里有一丝庆幸,但很快布满阴郁和怨恨。
该死的祝氏,竟然这么歹毒。
还以为有少辛在,她必不会跟他起什么冲突,没想到她这么不留情。
即便父亲如他算计的一样,看到了他被祝氏刁难的场面。
但他这双手还是伤到了,至少十日不能提笔,只能好好养着。
面对谢鹤安的吩咐,祝锦纭道,“侯爷什么时候也管起我漪绿堂的人了?”
她一开口,漪绿堂里没一个下人听谢鹤安的话退出去。
说罢,祝锦纭叫住谢怀玉,“沈大少爷这是要走?沈家的信誉你不要了?”
谢怀玉脚步一僵。
背后的目光像一道剑,灼灼锐利,将他定在原地。
谢鹤安警告的看了她眼,隐忍怒气道,“不必管她,怀玉,你先下去上药。”
男人都更偏心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谢鹤安亦如此。
玉儿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伤,被烫成这样还是头一回。
不敢想,待会儿苏荷看见他的手,要心疼成什么样。
母亲和妹妹说的果然不错,祝氏眼里就是个容不得人的。
谢怀玉只僵住须臾,很快又转身回来,忍着指尖的疼痛捡起地上的茶杯,重新端到兰香面前,“请姐姐重新倒水吧。”
谢鹤安愣住,“怀玉,你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