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云棠的出现,她会寻找更多的机会,杀更多的人。她明明已经被仇恨同化成了厉鬼,云棠却依旧无法看着她最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云棠只是感受到玉娘万分之一的痛苦,都觉撕心裂肺。
「连珩,有没有办法救救她?」
云棠知道是没有办法的,可仍忍不住想要问出来。
连珩未答,反问:「在幻境里,你为什么迟迟不肯出来?」
云棠没料到连珩会忽然问起这个,她看向连珩,自嘲地笑了笑:「我说我想体会玉娘的痛苦,你信吗?」
她收回目光,语气沉了下去:「我们修道之人渡化亡魂是家常便饭,一旦对逝者的了解太少,就只能靠这样的方式才能顺利渡化。我们得知道他们怨什么、恨什么,才有资格为他们做疏解。」
可有时候难免将自己绕进去,终究渡人难渡己。
「那你明白她的怨和恨吗?」连珩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玉娘从陷入深渊的一刻起,就没想过要善终。」
「入轮回,得新生,这是你许给玉娘的善终,未必是她所求。」连珩意味深长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人所愿。你无愧于心,便足够了。至于玉娘最后的归宿,自有天命安排。」
云棠无奈苦笑:「可玉娘现在最大的心愿是报仇,我总不能帮她去杀人吧?」
「为什么不能呢?」
云棠被连珩的话惊住,错愕地转过头:「连公子,你知不知道你的想法很危险?」
连珩笑了笑:「因为你站在了法理的角度,站在了你的良知和底线上。但你要明白,这些都缘于你的经历和教养,并不属于其他人,更不属于现在的玉娘。」
「也不属于你吗?」云棠半蹙着眉,略带深意地看向连珩。
连珩坦然一笑:「我的角度,取决于你。」
「您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有心情开玩笑。」云棠无奈道,「渡化的事情还是交给浮游那老头吧!玉娘已经抓到,我也该回去收拾收拾,准备送花月他们过江了。」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回城的方向走。连珩也跟上来:「这些事情交给浮游散人去做,你放心吗?」
他的言外之意是,只要云棠开口,这些事情他可以全部、一次性、一起解决。
云棠摆摆手:「那老头在衙门混吃混喝,过得这么舒坦,总不能一点力气也不出吧?」
「而且,其实,他也没有看起来那么不靠谱。你有注意到他那面『三不』旗吗?就是……那面破幡,上面的字可能看不太清了。 」
云棠尴尬一笑,这话说出去,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连珩会意,点点头。
见连珩确实有注意到三不旗,云棠才熟稔道:「修道者,不以卦象定生死;降妖者,不以人妖定善恶;为侠者,不以己心论是非。当年,如果不是有这面『三不』旗,我也不会那么随便同他远走修行。」
说着,云棠从怀中取出一枚墨玉佛珠,那是当年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护身符,千年来,她始终带在身上。
她将佛珠放在掌心,施法写出玉娘的名字。金色的名字在空中漂浮片刻,缓缓落到佛珠上,最后在佛珠上留下一道极其不起眼的金色划痕。
佛珠上还有很多这样的划痕,都是云棠在这一千年里,所逢之人的名字。
连珩看见云棠手里的佛珠,目光微微凝滞,他怔住片刻,茫然问道:「这是从哪来的?」
云棠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以为他在好奇,便将佛珠递给他:「我娘给我求的护身份,说戴在身上会有神明庇佑我,助我早日遇到可以陪我一生的人。」
她漫不经心地笑笑:「这上面有很多名字,有些是人,有些是妖,也有玉娘这样不甘入轮回转世的鬼魂,独独没有那个能陪我一生的人。」
云棠的语气像是开玩笑,但心里还是有些酸涩。昔日的亲人早已化作一抔黄土,终日攥着一颗佛珠,于她而言早已从执念,淡化成一种习惯,乏味、索然,但她依旧在坚持。
因为这颗佛珠至少证明,她曾在爱中降生,也曾被祝愿顺遂一生。
「那你相信吗?」
连珩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句话,云棠一时没反应过来:「相信什么?」
连珩道:「相信它可以保护你吗?」
云棠闻言垂眸看向掌中的佛珠,指尖在光亮的珠面摩挲起来。
相信吗?
她没有回答。
连珩却道:「我相信。」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既然是护身符,那就好好带在身边,自有神明庇佑你。」
云棠愣住一瞬,欣然笑了:「嗯,借你吉言。」
——
玉娘的尸体被带走,云陲邪祟作乱一事暂告一段落。沈师爷按约定放出花月和陈武,着人安排他们在云陲一家客栈落脚,又差人去西城门接云棠前去客栈与花月二人汇合。
见到沈师爷派来的衙役,云棠便同连珩辞行。连珩却转而问衙役:「你们要去哪家客栈?」
衙役回道:「顺祥街的永宁客栈。」
连珩点点头:「嗯,那走吧!」
云棠愣住,不由皱起眉头:「连珩,你不会又顺路吧?」
来云陲顺路,去不渡江顺路,现在寻一家小客栈居然也能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