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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棠自然清楚。

连珩又问:「值得吗?」

云棠轻笑:「谁知道呢?反正活着都不痛快,谁管死后的事?」她不耐烦道,「让开!」

连珩依旧没有躲开。他竟背过身,抬手施法,无数秘纹从他的指尖涌了出来。

「渡魂术?」

云棠不由怔住,接着,只听连珩道:「我来。」

有些事情放在自己身上,云棠总觉得理所应当,而一旦换做其他人,她就会觉得难以置信。她几乎不能理解连珩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要阻止连珩,还未等开口,一直怔在一旁的花月走了过来。

「连公子不必救他。」花月的声音冷得彻骨,「这是阿武自己的选择,我们应该成全他。」

花月一反常态,几乎没有落一滴泪。她冷静到近乎麻木:「我早知他有位青梅竹马的爱人,想来便是这位姑娘了。」

花月与陈武初相识时,曾问陈武,为何要冒险来万妖山取腐生香。陈武说,那是他心慕之人所求之物,自然万死不辞。那时,花月便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已经有一位深爱十余载的凡人姑娘,但她仍然不可遏地陷了进去。

花月知道陈武不喜欢有人称她为「陈夫人」,因为他心里早已经有了另一位陈夫人。哪怕他如今已经爱上花月,却仍然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过往。天边的夕阳、院里的桃花、唇间的酒与茶,无一遗漏皆沾染了故人的影子。

花月本以为她可以慢慢将那些影子替代,可如今才发觉,从一开始便是她错了。

凡人的一生太短了,短到所有过往都会融入骨血,成为行于世间不可剥离的一部分。只要他还是陈武,就无法割断承威镖局的恩义,捨弃与玉娘朝夕相伴的过往。

在他的人生里,永远有花月盖不掉的篇章。

换命符的法阵渐渐散去,玉娘的身体落回了停尸台上。她虽还在昏迷,但呼吸轻浅平稳,已然恢复了生气。陈武的身体也落了下来,他的身体已经冰冷,只剩下一缕残魂吊着最后一口气。

云棠的心里像压着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想起祭神节那日,花月挽着陈武走在满街花灯间,璀璨的灯火照进她的眼底,映出无限的期许。她总是笑得那么甜,仿佛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

云棠的眼眶微微发酸,攥了攥拳。她走到陈武身边,挥手展出一盏破旧的青铜灯。灯芯是空的,她划破自己的手掌,将掌心流出的血滴到灯内,又将陈武的最后一缕残魂封了进去。

这盏灯是铸血灯,可以短暂延续陈武的一段寿命。待灯油燃尽,陈武依旧会死。但这是云棠唯一能为花月和陈武做的了。

至少,他们该拥有一个完整的告别。

血越滴越多,铸血灯渐渐亮了起来,陈武的身体开始回温。花月仍站在云棠身后,目光冰冷,再没了从前温柔明媚的神色。

云棠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陈武最多只剩三日寿命,如果这段时间他们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向云棠提,而后没再多说什么,与连珩一起走了。

沈师爷在衙门后邸腾出三间客房,供云棠一行人暂住。玉娘已经是活生生的人,不能再摆敛尸房里,云棠便留了一间房供玉娘歇息。陈武还在昏迷,自己住在一间客房。剩最后一间,连珩先行回了客栈,便供云棠与花月同住。

花月一夜未睡。在夜里,云棠几次听见花月的方向传来轻微的抽泣声。她不知道如何宽慰花月,只好装作已经熟睡,把夜晚留给花月一人发泄。

天还没亮,花月悄悄起来,准备离开。云棠同样一夜未眠,见花月要出门,担心她做傻事,忙起身询问。花月说只是想出去走走,云棠自知不好多打扰,待花月离开后,迳自去了陈武房内。

铸血灯立在床头,灯火微弱暗淡,灯油只剩半盏。云棠倒了一杯茶,坐在桌旁等陈武恢复神智。

陈武醒来时,已是晌午。花月始终没有回来。云棠一直守在陈武房内,听见身后传来声响,回头一看才发现陈武已经起来了。

陈武的头还很晕,视线十分模糊。他吃力地撑起身体,揉了揉额角,似乎勉强认出云棠。

「云老闆,花月呢?」

「醒来第一件事先问花月,还算有点良心。」

云棠将早已冷掉的茶水递给陈武:「花月出去了,她现在应该不想见你。说说吧,怎么回事?换命符是从哪来的?」

陈武一届凡人,怎么会有换命符那种东西?

陈武低下头,沉默良久才道:「是我骗了花月。我去万妖山要寻的不只是腐生香,还有换命符。」

玉娘出事之前,陈武被调走去做的事并不是寻找腐生香,而是运一趟极为凶险的镖。陈武走镖多年,凭着一身武艺,虽九死一生活了下来,却受了很重的伤。他在途中滞留养伤,待再回到函阳时,玉娘已经出事了。

他得知玉娘为他悔婚,逃出家中,最后惨死在玉梨山,心中不忍,于是孤身一人前往万妖山寻找腐生香和换命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找回玉娘的尸体,复活玉娘。

云棠听完陈武的话,却不由怀疑:「你怎么知道万妖山有腐生香和换命符?」

且不谈腐生香,换命符不是普通的符咒,连云棠都鲜少听闻。如果不是因为此事,连她都不会知道万妖山有换命符,何况是陈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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