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照第一次听这种“新诗”,但虽然是第一次听闻,他的文学素养也让他明白这首“新诗”的不简单。
其实刘诞先前就有抄词的想法,只是对于这种比较新的东西,文学素养差的根本不知道好坏,于他打出名声没用。
所以刘诞当时便想到了鲍照。
元嘉三大家,谢灵运已经死了,颜延之已六十好几,未必能接受新东西,只有鲍照还比较年轻,能接受新事物,学东西也快。
鲍照听了以后,想了半天,然后惊讶道:“殿下于诗文已然登峰造极,却不想竟然还能开创如此新体。这新体十分好,不过与诗体似乎不像,可取另外的文体名。”
刘诞点点头,道:“我想把这种文体,叫做词。”
“诗词歌赋。”鲍照若有所思,随后点点头,赞同道:“殿下真乃大才,今日开了词之先河,且先河一首即是顶峰,臣佩服之极。”
刘诞微微一笑,没有反驳,道:“我其实还会一些。”
说着,让人取来纸笔,抄了苏轼、柳永的词各几首,后又抄了几首李白、杜甫、白居易、王昌龄他们的几首诗。
刘诞抄写一首,鲍照看一首,鲍照越看,越觉得震惊。
鲍照完全不敢相信,一个人竟然可以写出如此多的好文,而且风格各异,题材多样。
这样的人,天才都已经不足以形容。
刘诞写了几首,转头看到鲍照目瞪口呆,问道:“鲍公,我做的不好么?”
鲍照摇摇头,道:“谢灵运曾说,天下才共有一石,子建独得八斗,他得一斗,自古及今,同用一斗。若是谢灵运还在世,看了殿下诗文,他断不敢如此狂妄。即便他与曹子建加起来,也及不上随王殿下。”
刘诞闻言,心想:“曹植和谢灵运再牛,他们也比不过后世这许多名家加起来的才华。”
刘诞虽如此想,但嘴上还是客气道:“鲍公过誉了。”
鲍照摇头道:“过誉与否,天下自有公论,殿下这些诗词,可刊印出去,让天下人都瞧瞧。”
鲍照这话,正合刘诞心意。
这些世家门阀向来自诩很会吟诗作赋,刘诞今天就是要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他们,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风雅。
这就是杀人诛心。
所以刘诞道:“此事便交与鲍公,另外,我会与建平王商讨,上奏父皇,任用鲍公为祠部功曹。”
祠部功曹,管理国家的礼仪,祭祀及文化事物。
这官可不小,鲍照连忙感恩道:“臣谢殿下恩情。”
刘诞道:“盼公尽心任事。”
这两人最后的对话,让在场的两波人各有喜有忧。
喜的是蔡兴宗和吴喜,他们两人是刘诞一路,如今刘诞把鲍照拉了过来,对他们以后行事大有裨益。
因为鲍照现在可以说是文人领袖。
忧的则是那些门阀子弟,他们嗑药磕得正迷糊着,自己的助力居然就成了别人的羽翼。
刘诞看了一眼任昙绪他们这些门阀子弟,没有多说,带着鲍照、蔡兴宗、吴喜三人一起离开春香院。
至于巷子里那些门阀子弟,则全部打入监牢。
……
建康城中,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加热闹。
但凡有点文化的人,都在传阅刘诞在春香院所做的诗词。
那些自诩精通诗赋的门阀中人,心态彻底崩了。
他们向来自诩清虚,忘情山水,流连青楼。
可是现在青楼都在唱刘诞所做的词,毕竟凡有井水处,皆歌柳永词。
士兵将领们在王昌龄的边塞诗里找到认同。
普通百姓,则在杜甫和白居易他们的诗里找到代入。
至于门阀想要的狂,你再狂,你能有李白狂?
刘诞在方方面面碾压了他们。
而且,刘诞的碾压,还不是苦心孤诣,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部下,在一两个时辰之内顺手所做。
这种精神上瓦解造成的伤害,不亚于刘诞推行的改革。
……
建康宫中,卜天与把城中的事尽数报给刘义隆。
刘义隆听后,高兴得开怀大笑。
这些世家门阀虽然明面上服从皇族,但是因为刘裕的出身,这些门阀心底根本看不上他们刘家,只觉得他们刘家都是武夫。
这种鄙视一直持续到他们刘宋灭亡都没有扭转。
后来颜之推在《颜氏家训》中写道:“顷世乱离,衣冠之士,虽无身手,或聚徒众,违弃素业,侥幸战功。吾既赢薄,你惟前代,故置心於此,子孙志之。孔子力翘门关,不以力闻,此圣证也。吾见今世士大夫,才有气干,便倚赖之,不能被甲执兵,以卫社稷,但微行险服,逞弄拳腕,大则陷危亡,小则贻耻辱……习五兵,便乘骑,正可称武夫尔。今世士大夫,但不读书,即称武夫儿,乃饭囊酒瓮也。”
颜之推活到隋,那时候世家门阀都没落完了,但是他依旧将军旅之人称为饭囊酒瓮,十分的看不起。
所以在刘宋,刘义隆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些门阀的鄙视。
而他们刘家,也因为这有点自卑,刘裕之后的刘家人,确实都跟着附庸风雅,尽心诗文,想得到世家门阀的认可。
但诗文一路,要想成为大才,非天赋不行,所以导致他们的附庸风雅有点“东施效颦”的意思。
但是现在,局面扭转了。
因为刘诞的随手一写,许多名篇横空出世,那些世家门阀的家学渊源,故作清高,此时显得就很可笑。
这毫无疑问大大涨他们老刘家的面子。
刘义隆高兴之余,连忙让人叫来刘诞。
刘诞自春香院回去后,一门心思还在想着如何推行改革之事,对这事没怎么放在心上,也没过问。
毕竟抄的嘛,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一道小坎。
所以对于刘义隆的突然召见,刘诞莫名其妙。
刘诞来到西殿,躬身给刘义隆请安。
刘义隆高兴道:“休文,你有如此才华,却藏到如今,何不早早露出本事,让那些氏族瞧瞧。真可惜,朕应留着谢灵运的性命,让他见识见识你的才华。”
谢灵运被刘义隆杀死那一年,刘诞刚刚出生。
刘义隆的这个问题,虽然是无心提起,但是刘诞要答不好,未免有藏拙之嫌。
刘诞想了想,回道:“父皇,翰墨文章乃小道,儿臣本志不在此。自古儒有小人君子之别。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小人之儒,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扬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阁而死,此所谓小人之儒也,虽日赋万言,亦何取哉!儿臣只想上报父皇,下恤百姓。”
作为一个执政者,刘义隆对刘诞的话深感认同。
不过因为当下的情形,他认同之外,还有一点别的意见。
(感谢书友“墨上画微染”的打赏,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