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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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丝一去,阿谨神清气爽,只觉眼睛看什么东西都变得清明了。

她有些懵懂后怕,不禁对谢长安感恩戴德。

李承影告诉她:“谢真人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日,就宿在书房,你不必声张,只要悄悄与我爹说一声便罢。”

阿谨忙道:“书房太乱,昨夜不知真人要来,也没来得及收拾,这院子里还有空的客房,奴先去打扫一间出来,也好让真人下榻。”

李承影:“不用了,真人喜欢看书,就在书房,你把书房稍稍整理下就行。”

阿谨应声去了。

谢长安看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书。

李承影眉眼弯弯:“你昨天进了书房之后,频频往书架上看了好几眼,我猜那上面可能有你熟悉,或者喜欢看的书。那一角都是书画集,有些是我父亲之前看过的,被我借来。我以为师父应该会喜欢看道家典籍或心法秘籍一类。”

谢长安:“我之前在唐宫生活过十几年,帮内官整理书籍是难得闲暇的时候,一边整理,一边可以看许多书。”

宫中唯一的好处就是藏书浩如烟海,一些富贵人家都未必能见着的书籍,在宫里却能轻易找到,她如饥似渴,一本本看过去,也因此养成了她的博闻强识。

足不出户,却能遍阅经典,游历天下。

后来入道,也因为有了这段经历锦上添花,进境才能更快。

因为很多心法秘诀艰深晦涩,师长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跟在旁边以备询问,这时候就得依靠个人学识的根基了,如果她当时只能粗识几个大字,那修炼一定会困难很多。

当时之所以能跟沈曦齐头并进,看上去没落后那么多,谢长安在背后付出的积累绝对比任何人更多。

她休息了一晚,精神恢复不少,又喝了阿谨送来的温蜜水。

淡淡梅香顺着窗户缝隙里的风送进来。

大雪过后,外面是静谧的天光。

谢长安拿出封禅笔,虚空画了几笔。

李承影道:“你一定在书里见过世上最美的山川。”

他看见自己面前出现几座高山,山势危峻,嶙峋巍峨,瀑布狂泻而下,落入奔腾河流,一去不返,周围景象为之一变,他就坐在其中一座山峰上,身下卧榻都变成怪石,耳边山风呼啸,还能闻见水汽蒸腾送来的湿润。

他不禁伸手去抓漂浮的水珠,掌心一片湿漉漉的,竟不像是幻境。

“心之所想,如愿以偿。”

谢长安将封禅笔递给他。

李承影忽有所悟,摘下一片叶子,就着封禅笔上残留的灵力,在叶面上画了几道,叶子随即化成一叶扁舟,被他扔进下面河流,又在中途变作一只白鸽,扑腾翅膀盘旋几圈,重新落在他屈起的手指上。

他用封禅笔在鸽子翅膀上点了几下,鸽子顿时成了一束桂花,沉甸甸的香气压弯了枝条,也瞬间满溢屋子。

寒冬腊月哪来的桂花,可他手里这束桂花偏生就是真的。

谢长安拿过他还回来的封禅笔,又是轻轻一扫,所有山峰河流消失不见,眼前还是这间屋子,但李承影手上的桂花还在。

只是屋外光秃秃的桂树少了一枝。

她不禁露出微微古怪的神色。

这天分实在太高了。

当年王亭学道未几,给她变出一枝春花,就让谢长安惊为天人,也让闻琴道人对这个弟子爱护有加。

现在比起李承影算什么,一个萤火,一个明月吗?

禀赋优越,简直让人心生嫉妒。

若非他身体孱弱,就这根骨悟性,怕是能比所有人都更早得窥天道,飞升成仙。

但想到飞升,谢长安就升起一股淡淡的倦怠和厌恶。

李承影敏锐察觉她的细微变化。

刚才明明是放松的,甚至有点惊讶和愉悦的,怎么转眼间就不高兴了?

“师父,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眼睛明亮清润,稍稍弯起也有一泓春水卧蚕,天生多情,不笑也像笑,要是真愿意笑一笑,立马就能引来不知多少心甘情愿的情债。

祝玄光也有这样一双眉眼,但他很少笑,或者说,他很少在外人面前笑。

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笑起来会减少许多威严。

但谢长安见过几回,那时候师徒二人已经关系很好,时不时拌嘴逗闷子。

不过再怎么把她当自己人,私下愿意玩笑,祝玄光也绝对不是李承影这种看似乖巧听话,实则死缠烂打,脸皮奇厚,还很有几分心机城府的性子。

“没什么。”

谢长安移开目光,心里已经彻底将两人切割分开。

她拿出一个小炉子,放在书案上。

“你能否看出这炉子有何异状?”

她不是考校,而是疑问。

这炉子自打被拿回来之后就没有动静,谢长安怀疑里面有什么机关或禁制,但她昨夜粗略探究过,也没什么发现。

李承影无师自通天生能知阴判阳,五感甚至比她这个当过鬼的还要灵敏,不可谓不令人羡慕。

当然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很惨重,身体像个漏风的容器,承受不了稍微强大一点的灵力冲击,也很容易破损甚至毁坏。

李承影看着这个古怪的小香炉,拿起来捧在手里。

“里面好像,关着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谢长安:“天工炉,你的感觉是对的,里面确实有东西。”

李承影:“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谢长安:“南岳洞天的法宝,天子祭天时也会借用。”

李承影:“……所以你把人家镇派之宝,拿走了?”

难怪大半夜被疯狂追杀,南岳洞天的人不气疯了才怪。

谢长安:“对。”

李承影已经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了。

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刺激。

赫赫有名的天工炉,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个铜制雕花小香炉。

但香炉的盖子是打不开的。

修长手指按在上面,冰冷从肌肤传递过来,还带着微微刺骨的寒意。

这种寒意,不像是寻常冬日的冷。

“里面的东西,好像很想冲出来……等等,也许不止一个,有许多,声音很嘈杂,我听不清。”

李承影露出吃力头痛的神色,汗从额头滑落。

谢长安察觉不对时,他的手指已经没法从天工炉上挪开,像黏在上面。

天工炉开始发光。

但光不是炉子本身,而是从里面透过雕花缕缕渗出。

青绿色像极了某种温润经过打磨的青玉。

这是仙品法宝渗出来的光,在场两个人都没敢等闲视之。

谢长安握住他的手腕,入手就感觉自己像抓着一块千年寒冰,李承影竟还能强忍着不出声。

她不由心下一沉,灵力源源不断灌入李承影那里,却如石沉大海,没能让他的手生出半点温暖,反倒是天工炉的光越发浓郁清晰,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

炉身甚至微微晃动。

谢长安:“能松手吗?”

“我试试……”

李承影现在有点吃力,他感觉炉里有股力量,似乎很想将自己扯进去,要不是谢长安还牢牢抓住他的手,现在他可能会——

外面纷乱脚步响起,紧接着是用力的拍门。

“二郎!二郎你在里面吗!”

竟然是李尚书。

但被他这一打岔,满室凝固瞬间被打破!

轰然巨响,灵力炸开,罡气四散,屋内书页飞起,零落一地。

谢长安的灵力也被悉数反弹回来,她跟李承影不由自主往后摔,重重落在地上。

李尚书听见里面动静,等不及强行开了门。

“二郎,你没——”

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被儿子抱在怀里的美人,和散落凌乱一地的书籍,惊愕哑然。

李尚书不愧是久经大场面的人,这种情况下还能很快找回自己的声音。

“二郎,国丧期间不可如此妄为。你们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待国丧之后我再上门提亲!”

李承影啊了一声,下意识接了句:“会不会太快了?”

谢长安:?

李承影:“不是,我说错了,父亲大人误会,这位是朱真人的师妹,谢真人,阿谨方才应该跟你说过了。我原本是想拜谢真人为师的,怕你不认识,才说成朱真人。”

刚才摔倒时,李承影记得对方肩膀上伤势很重,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护住她,将自己垫在下面,此刻在李尚书看来,姿势确实是有些暧昧的。

他咳嗽几声,咽下一口血腥。

李尚书:“已经拜师了吗?”

李承影笑道:“谢真人还在考验我。”

李尚书松一口气:“还未拜师就好,天地君亲师,若先定了,以后可不太好改名分。”

谢长安:?

李尚书见她脸色越发古怪,忙笑道:“我意思是,若是师徒名分定下来,以后犬子想拜真人为干娘的话,还得再改一次,不方便。”

李承影:……父亲你大可不必如此找补。

谢长安觉得这父子俩指定有点什么毛病。

她起身之后,见李承影没动,又捂着嘴,似乎刚刚被天工炉灵力反噬还未缓过来,不想被自己父亲看出异样,便伸手将人拉起来。

与对方手心相握,触感果然冰冷潮湿,但李承影没有露出半分不适。

谢长安不动声色,灵力通过指尖流向对方。

李承影无法瞬间接纳大股灵力,但这种细水流长的丝丝缕缕,却能让他感觉舒服。

他唇角微弯,手指轻轻勾住,握紧了些,看上去却只像是因为身体难受在示弱。

李承影:“国丧是指太上皇吗?”

说起正事,李尚书回过神,也顾不上儿子的终身大事了。

“不错,宫里刚刚传来消息,道太上皇昨夜驾崩,不过还有风声传出来,说是昨夜宫里闹贼了,丢了什么东西,现在禁军正满城四处巡查,也不知道此事与太上皇驾崩,和南岳洞天弟子的死有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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