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孙恕还在畅想,另一边就听霍琮开口道:“陛下,臣也有一事想要禀报。”郦黎立马打起精神:“说吧。”“臣这笔钱,一是为陛下,二为万民救急所用,但还有第三点,乃是臣的一点私心,万望陛下恩准。”“是什么私心?”“臣出身武将,虽为州牧,却时常惦念我大景军备战力,”霍琮垂头道,“尤其是,边军情况。”“因此臣请陛下恩准,将这些钱财尽可能地留存一部分,充作边军军费!”孙恕瞳孔一缩,死死盯着前方那道高大精悍的背影,心跳陡然加速。郦黎笑起来,语气亲昵:“这哪里是私心?明明是霍将军的一腔拳拳报国之心才对,霍将军请坐吧,朕准了。”“多谢陛下,”但霍琮并未第一时间坐下,仍继续说道,“臣在来京路上,一直在担心,这笔军费若是被贪官污吏侵吞,无法送达边军手中,那该如何是好。”郦黎与他一唱一和:“对啊,那该如何是好呢?”霍琮站起来,转身朝郦黎行礼:“臣听闻锦衣卫指挥使沈江沈大人,守正不阿,执法如山,且只遵皇令——臣相信,若是此人来负责此事,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那就这么办吧,”郦黎迫不及待地说道,“沈江。”“臣在。”沈江上前一步。“你可听到了?”“臣听到了,”沈江拱手道,“能得陛下和霍州牧信重,臣受宠若惊,必不辱使命!”孙恕的腮帮抽动了一下。若是只有一个霍琮,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这年轻人初入官场,不晓得朝堂险恶,倒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可是再加上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沈江……孙恕对于霍琮这笔钱倒没什么想法,这不是个小数目,他确实心动,但很清楚,自个儿也得有命拿才行。他真正害怕的,是沈江把陈年旧账翻出来,再一路追查下去,查到一些不该查的东西。“最后一件事,”在这场漫长的朝会结束前,郦黎说道,“今日上午,黄龙教教主应下李道长邀约,两人将于三日后午时,在城中擂台之上展开斗法比试,朕欲与霍将军一同前去观看。”“届时胜出者,朕将亲自授予国师之位。”郦黎的视线扫过一张张面孔,身子微微前倾,还挺期待地问道,“你们有什么异议吗?”快提啊!这次一定要提!可惜天不遂人愿,大臣们对国师这个干吃俸禄不干正事的职位,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了。陛下开心就好。“陛下圣明——”郦黎颓丧地靠回龙椅上:“那好吧,既然没别的事,那就退朝吧!”“真是,关键时刻一个个都不出声了,”散朝后,郦黎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和霍琮抱怨,“还有那个什么陆元善,他明明看到了我在给他使眼色,结果眼一翻就去看天花板去了!真把我当空气呢?”“我以为你会让他当吏部尚书。”“他不适合,”郦黎果断道,“他要是当吏部尚书,那朝廷都能被参他的人给掀翻了!”“要我说啊,陆元善这人有时候真的欠欠的,朕不让他去花楼,免得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病,结果他就去骚扰沈江,骚扰完沈江,又把李臻请到工部去,两人一起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东西,连旁边的刑部都把状告到我这儿来了,说工部噪音太大,干扰他们办差。”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朕的工部尚书,怎么就不能让朕省点心呢?”霍琮抿茶的动作一顿。“‘朕的工部尚书’,”他细细品了一下这几个字,“是不是和‘朕的大将军’是一个意思?”郦黎:“……那怎么可能呢!”他立马站起来绕到霍琮身后,给霍琮又捶背又揉肩,笑眯眯道:“陆舫怎么能跟你比,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那可是当之无愧的no.1,最牛逼最酷帅最会打仗的霍大将军是也~”他揉了一会儿,觉得霍琮硬邦邦的肩膀硌得他手酸,干脆耍从后面环住了霍琮的脖子,整个人都趴在霍琮身上,像一块天热融化得黏黏糊糊的年糕。“还是说,你又吃醋了?”他凑过去,笑意盈盈地侧头望向霍琮。从这个角度,郦黎只能看到霍琮高挺的眉骨和鼻梁,墨色剑眉斜飞入鬓,隐忍的唇角微微向下,下颌线紧绷着,带着些许常年发号施令的威严,和即将冲破牢笼桎梏的炽热欲/念。一看就很好亲。郦黎不禁畅想,若是霍琮在床上,会不会露出比他从前所见过的任何时刻,都还要性感百倍的神情?他又不是真的十几岁少年,对那档子事,早就一清二楚了。只是上辈子单身到死,如今好不容易谈了一个,对象又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说实话,郦黎有点儿好奇,又有点儿害怕。但好奇还是占据了上风,所以他才会时不时地撩拨霍琮一下——偶尔看看永远冷静自持的霍琮,因为他而忍耐到青筋毕露的模样,怎么不算是一种乐趣呢?霍琮闭了闭眼睛,放下茶杯。“没有。”“没有?”郦黎一本正经地把脸贴在他滚烫的颈侧,片刻后嘴角高高扬起,小声咕哝道:“脉搏这么快,这可是欺君之罪啊,霍大将军。”霍琮忍无可忍地伸出手,要把人拽进怀里好好收拾一下,被郦黎像条滑溜泥鳅一样躲开了。郦黎还特别提醒道:“大婚前非礼勿动啊,某人自己说的。”霍琮:“…………”“喝点凉茶吧,”郦黎偷笑着抬了抬下巴,“喏,专门为你准备的,天太热了,降降火气。”霍琮看了数秒石桌上的凉茶,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一杯苦到极致的凉茶,被他面不改色的一口灌下肚,还硬生生灌出了一股子杀气。“我记下了。”他盯着郦黎,一字一顿地说。郦黎笑容僵硬了:“记……记下什么?”霍琮笑了笑。“凉茶很好喝。”他道。“坐吧,咱们来聊聊三日后比试的事情。”第071章 第 71 章郦黎:“……哥, 你别这样,我有点儿害怕。”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霍琮的表情,见霍爸爸似乎真的因为那一杯凉茶平心静气了, 才松了口气, 重新坐了下来。霍琮问道:“关于比试方式, 目前确定了吗?”郦黎点点头:“一共三轮, 李臻和乌斯各出一题, 最后一道由我来出, 这样一来, 李臻肯定能赢。”“那可不一定。”霍琮微微摇头:“古代这些方士的障眼法层出不穷,就算你我都知道这不是法术,但却不一定能看破背后的原理。”他凝眉思考了片刻,说:“乌斯还是不肯入宫见你?”“自打入城后,乌斯就没出过堂庵,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郦黎皱眉道, “如果不是京城的摊子已经铺开了, 我是想叫锦衣卫直接上门‘请人’的。”“但是现在有了你这笔钱,那就好办多了, ”他回过神来, 冲霍琮露出一抹灿烂笑容, “不管怎么样, 我都不会让乌斯离开京城的,黄龙教没了他这个教主,不过一帮乌合之众, 根本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与历史上那些势力大到足以颠覆政权的宗教不同,黄龙教的特殊性, 就在于它自成立以来,便从未更换过教主。即使只是明面上的没有更换,但在下面那些教众的眼中,相比起信奉虚无缥缈的“黄龙神”,他们追随的,其实应该是教主本人。所以郦黎才会搞出这场声势浩大的公开比试,没有什么比众目睽睽之下,让一个邪.教头子跌落神坛更好的破除迷信办法了。霍琮也能理解郦黎的想法,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送来成箱财宝,全力支持他举办这场活动。但自打那天晚上,跟郦黎一起出宫逛了一圈,他心中总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事情绝不会像郦黎想象的那样顺利。“乌斯这个人,”霍琮缓缓道,“来之前,我问过游云,该如何对付此人。”“怎么说?”郦黎乖乖坐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游云给我讲了一段他亲身经历的故事,他说,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比试,他本打算把这件事永远埋藏在心底。”那一年,先帝尚在位。解望初及冠,青衣纶巾,意气风发,才学名满京城。按照世家的规矩,他在家族的安排下进入了朝廷,即使作为世家子弟,解望的学识、容貌和家庭都是第一等的,又在父亲的安排下与另一位世家出身、貌美贤淑的姑娘成了亲。老丈人爱女如命,对他这个女婿也十分满意,解望前路一片坦荡,高官厚禄唾手可得。就连身为同窗的陆舫,都曾在他成亲时半是感叹、半是羡慕地对他说:“解游云啊,你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吗?”解望回答他:“月有盈亏,人皆有憾,我自不能例外。”不久后,先帝病重,朝廷乱象初现。某一日,严弥邀请朝中大小一干官员前往府上赴宴。虽然不知道那次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但回去后,解望便辞去官职,带着家眷四处云游,不问朝政。那时候天下还没这么乱,解望又带着十几名精壮的家丁仆役,和新婚妻子游山玩水四处度蜜月,过上了一段神仙日子。直到发现妻子怀孕,才在某个地方落脚,还就地买了一栋宅院,准备小住一段日子等待妻子生产。听霍琮说到这里,就连郦黎也不禁羡慕了:“这人脑袋好聪明,洞察时局,知道见好就收,再晚一段时日,严弥掌权后,就彻底跑不掉了。”而且他这绝对是真·富二代的配置,想想看,刚毕业就进了体制内,还娶了个白富美当老婆,后面又带着老婆周游全国,老婆怀孕了,就在当地直接全款拿下买了套大别墅……郦黎:朕酸了。但郦黎还记得霍琮说过,解望如今不良于行。相比起一拳能打死一头牛、成天上蹿下跳想进花楼听漂亮姑娘唱小曲儿的陆元善,他的身子可要孱弱多了,每次一到换季,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大病一场,这可不是什么天之骄子该有的配置啊。“游云当时住的那个地方,毗邻边境,其实并不太适合安居,”霍琮说,“但他的妻子很喜欢当地的一种玉石,这种玉石是制作传国玉玺的原料,非常珍贵罕见。加上妻子有孕在身不方便赶路,他们一家人就准备在此停留一段时日……”也就是在那里,解望救下了一个来自匈奴的混血少年。“是乌斯吗?”郦黎立马问道,表情十分震惊,“解望还救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