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一处咖啡厅,门口站着两名印度阿三侍应生,一见到那辆别克汽车,便热情地用蹩脚的汉语欢迎光临。
陈副官在门口守着,苏晚荷跟随霍霆霄走进咖啡厅,看着水晶吊灯把甬道白瓷地砖照得雪亮,旁边寥寥无几的卡位,空无一人,才想起来过问。
“霆霄,我们来喝咖啡吗?”
霍霆霄看着女人眼角眉梢流露出被他疼爱过的甜软妩媚,白皙光滑的双腿因他速度加快都稍稍跟不上颤巍巍打着抖,内心却极为受用,这是他除了在战场上厮杀,另一种男人尊严的象征。
女人那随着裙摆翩跹悄然露出来的膝盖,还是绯红一片,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霍霆霄眸底深邃,把臂弯伸出手,示意她挽着,言语却意味深长:“稍后你就知道了。”
苏晚荷乖巧地挽着他,又难免羞涩,还是同他第一回这般大庭广众下举止亲密。
到了卡座,霍霆霄忽然停下脚步,而苏晚荷却陡然神色一变,僵硬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沈绍言坐在卡座角落,身上穿着警署的制服,桌上还搁着警帽,仿佛是仓促过来,抬头慌乱中看了她一眼,便迅速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苏晚荷将沈绍言所有情绪纳入眼底,泛红的眼眶仿佛狼狈到无处遁形,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沈绍言露出这样的神色,这对男人来说,是刻骨的屈辱。
此刻她却没有报复的快感,而是五味杂陈。
曾经深深相爱的两人,走到如今的陌路。
沈绍言旁边还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苏晚荷收敛情绪,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霍霆霄。
那名男士起身自我介绍道:“苏小姐您好,我是一名律师,负责今日您和沈先生的离婚协议公证,这是我起草的离婚协议书,请您过目。”
苏晚荷接过离婚协议书,随着霍霆霄落座,也挨着他坐下。
她仔细看向离婚协议书,上面用钢笔字写了离婚原因,财产分割等细致条例。
离婚原因,竟然是女方对男方没有感情,财产分割也是男方净身出户,而协议书下方,沈绍言已经签好了字。
苏晚荷不知为何,余光看着那张曾经深爱过的脸庞,鼻头倏地发酸,眼泪不禁从眼角滑落。
而经过这一幕,身旁男人的气压瞬间变低。
霍霆霄脸色阴沉,吃味到冷嘲热讽地睨了对面沈绍言一眼,又故意掏出那张带荷字的手帕,亲昵地替苏晚荷擦拭眼角。
苏晚荷尴尬地躲开他的动作,没有注意到男人骤然耷拉的面孔。
霍霆霄抵唇轻咳一声,眼神冰冷示意,那名律师接收到男人的眼神,顿时头皮都麻了,又硬着头皮赶紧加快进度:“苏小姐,没有问题可以签署了。”
苏晚荷还没看完,还抬头愣了下,又点了点头,拿过桌上的钢笔,在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
落笔的刹那,她内心千万种情绪,都随风消散了。
从此前程往事一笔勾销。
沈绍言,你对我的好,我会一直记得。
也真心祝福你,找到心仪的姑娘,过得比我好。
律师拿着离婚协议书宣告。
“苏小姐,您和沈先生已经解除了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关系。”
“恭喜你们。”
不等苏晚荷开口,沈绍言倏地站起身,戴上警帽,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而律师也受不住督军的低气压,吓得赶紧告辞。
卡座上只剩下苏晚荷和霍霆霄两人。
霍霆霄看着女人一副悲伤的模样,顿时如鲠在喉。
他咬了咬一股子酸劲儿的腮帮子,似笑非笑地挑眉:“舍不得你的前夫?”
苏晚荷不愿欺骗他,如实以答:“霍霆霄,不论我承认与否,我毕竟深深爱过他。”
男人瞳孔微震,薄唇都在颤抖,瞬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晃了半天神志,才猛地扣紧女人的下巴,声音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苏晚荷,你当真以为本督军如此纵容你,如此非你不可。”
苏晚荷脸色瞬间惨白,直愣愣地看着男人站起身,扬长而去。
时间一秒又一秒溜走,仿佛过去了半个世纪。
苏晚荷才从卡座上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而陈副官竟然还在守在门口,只是车内却没有男人的身影。
陈副官态度恭顺地走来:“太太,您现在要回去还是?”
苏晚荷脑海中浮现男人的嘲笑,好似她的一腔真心,被彻底打了脸。
她撇过脸,声音带着倦意:“送我回去裁缝铺。”
陈副官为难道:“属下不能擅自做主,还请太太请示过督军。”
苏晚荷似乎也来了气:“我这点自由都没有了,我只是回去道个别。”
苏晚荷神色疏冷道:“陈副官不愿意送,那我便走回去吧。”
陈副官蹙眉,又躬身代开车门道:“太太,请上车。”
苏晚荷坐上后排,望着窗外,内心因为男人方才的话,笼着一层不安的情绪。
一路无话,陈副官把车停在裁缝铺,苏晚荷看着那盏灯火,内心莫名感到温暖,从车上下来,朝着门内走去。
只见屋内一番热闹景象,坐着沈母,沈父,沈绍言,沈玉萍,还有孟小姐。
“大嫂,你回来了。”沈玉萍激动地迎上来。
苏晚荷脸色有些尴尬,连忙转身:“我来的不是时候。”
沈玉萍赶紧解释:“不是的,孟小姐是为了我来的。”
“大嫂,孟小姐现在调到国立中山大学任教,想让我报考大学呢,您见多识广,您为我参谋参谋,我报考哪门专业啊。”
沈母也亲热地迎上来,还笑容满面:“阿荷,你这段时日怎么都不回来了,我和你阿爸还怪想你的。”
苏晚荷诧异地看向沈绍言,沈绍言接触到她的目光,忽然难堪地低下头,而此时苏晚荷才发现,沈绍言和孟小姐并未坐在一起。
苏晚荷此刻其实已经放下过去,真心实意希望孟小姐和沈绍言走到一起。
苏晚荷笑容温和地看向孟洵美,笑着走过去,颔首:“孟小姐。”
孟洵美也微笑道:“沈太太。”
苏晚荷轻笑,赤诚坦白:“孟小姐有所不知,我和绍言离婚了。”
孟洵美神色微怔,眼底有异样闪过,落在身旁男人那僵硬的身体,却感同身受般,陡然惊痛。
而反应最大当属沈母和沈父。
沈父怒不可遏,对着沈绍言一同数落:“什么?你和阿荷离婚了,我和你阿妈怎么不知道。”
“阿荷这么好的儿媳妇,你都不要了,你是不是以为你升官发财了,就无法无天了。”
“阿荷,你是我们沈家的儿媳妇,我和你阿妈只认你这个儿媳妇,你别管这小子,他敢不要你,老子打死他。”
苏晚荷轻笑,眼眶渐渐发酸:“阿爸,阿妈,容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二位。”
“你们别怪绍言,是我同意离婚的,我和绍言自结婚以来,感情不睦,性格不合,双方更是志趣不同,我不懂他的青云志,真心祝愿他找到像孟小姐这样志同道合的妻子。”
席间,瞬间寂静无言。
沈母和沈父面面相觑,都焦急地看向沈绍言。
沈绍言眸底碾过万语千言,又起身到灶头捞起一碗鱼蛋粉,走来放在她面前,递给她一双筷子。
“这是你最爱吃的,还吃得惯吗?”
苏晚荷轻笑接过,“自小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怎么会忘呢。”
“谢谢。”
沈绍言松了口气,看着女人的面容,却恍若隔世,喉咙哽咽说了句:“不客气。”
苏晚荷吃着碗里的鱼蛋粉,熟悉的味道涌上味蕾,仿佛勾动着经年累月的回忆。
她喉咙微动,又微笑看着孟洵美,打破沉寂的氛围,礼貌询问:“孟小姐,方才我听您说,国立中山大学招生?”
“像我这样的,可以报名吗?”她语气透着紧张。
孟洵美愣了下,又笑着点头:“沈,苏小姐,您当然可以。”
苏晚荷又焦急道:“我想报名。”
孟洵美礼貌微笑:“苏小姐届时可以和玉萍一起参加考试。”
沈玉萍激动地抱住苏晚荷:“太好了,大嫂,我们一起报考,一起学习,有你陪着我不怕了。”
孟洵美也笑着说:“苏小姐,你和玉萍一块来我家,我为你们准备复习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