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破瓶奋迅击

,太平记物语

被围困高仓坂上两日一夜内,接连几次突围都没有结果后,山上的儿岛众因。

为缺少饮水,士卒饥渴发力,军心士气大为涣散。

寒川元正虽然为管领细川晴元的家臣,可毕竟是赞岐国出身,风平浪静时大家伙儿看在管领大人的面子,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现下形势紧迫,各家庄官、保司中一些势力大者,就开始不满。

其中有两个阴阳怪气,就埋怨说就不该上这高仓板来送死。

其实诸人心中都清楚,设伏高仓坂本便是各家国人的共同意见,纵然有些错败处,要怪也不能全赖到一家一人的身上,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在场诸人全都应该为此负责任。

然而如今寒川元正作为总大将,有指挥合战的权利,自然也得为战事不利负责,於是就成为了口诛笔伐的对象。

这些豪族相互之间来往从密,多少都有些姻亲关系,寒川元正听着众人指桑骂槐的冷嘲热讽,半是恼怒,半是无奈,还不能冒然惩戒,以免自相生乱,只能强压住怒气,好言相劝。

人善被人欺,寒川元正越是忍让这些个豪族,那些人就越觉得他理屈词穷,叫嚣不断,要他向全军将士谢罪。

在最后一次东南方面突围失利后,儿岛众内部的凝聚力终于趋于崩溃。

先是有人提议派勇将杀出重围,向常山城求援;又有人建议继续往西面突围,去跟能势家会合;最后甚至居然还有认为可以暂时先投降的,亏他们有脸说得出口。

众人七嘴八舌一阵,心有余而胆气不足。儿岛众内各家势力十余股,单凭任何一家独立行动都无济于事,於是大家重新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坐在旁侧,被冷落多时的寒川元正身上。

不管怎么说,毕竟他名义上还是一军主将,被他采取的意见,号召力无疑强上许多,更能服众。

寒川元正思来想去,感觉还是向常山城突围这一意见可以尝试。

高仓坂设伏一事已成为笑话,形势逆转的情况下,当务之急还是保存己方军势的兵力为主,抓紧时间撤回常山城固守,儿玉党远道而来,必定不能久留,只要大军一撤退,其余丢失的城砦、庄田还能想办法慢慢收回来。

再派长足众向东面查探,了解到东面之敌尚未合拢,封锁道路,便不敢再有所迟疑。

当下取出军中储存的全部清水,让人装入瓶中,待晌午饱餐战饭以后,分发让配下足轻酣畅痛饮。

寒川元正将全军将士集结起来,当众让人把所有的陶瓮砸碎,竹筒焚毁,策马在众人面前兜转,大声疾喝:“而今被困於荒山野岭,饮水断绝,破釜毁甑,渴死或是战死这两条路自选其一!若战我为先手役,若降自可散去,绝不阻拦。”

诸队军势后路断绝,又见总大将如此言说,顿时士气大阵,齐声回应:“愿从战!愿从战!”

寒川元正当即将部众分成两部分,小部分继续留在西北徐徐拖延,大部队全转向东。

寒川元正吃一堑长一智,他总结这些天来总是不得建功的原因。首要因素,就在于各家豪族的军势不肯拼死力战,瞻前顾后,稍有小挫,即退缩而走。

他本就是个骁勇武将,这次更是决定亲自披挂甲胄,亲自带领家中郎党在最前方,为大军杀穿一条生路。

此番倾巢出击,这是万不得已,表现出来怒火,完全是为了士气着想,给国人众看,好来激励他们奋战倘若此次仍旧不能杀出重围,那就真的是只剩束手待毙这一条路。

寒川元正率军赶奔东面,从高处俯瞰到了冈家利的布置,立即召集众人道:“儿玉党不知我等已至,防备尚处分散,长足众回报,左边有小径未失,可差遣一队人马下山,侧攻敌军,其仓促之间必难抵御,我军便趁其顾此失彼之际,从大道突围而走。”

众人惶惶之间,大多没有了主见,闻言皆点头附和,只是具体该派那一支人马下山侧攻,却又全都沉默了。

在场诸人心中明了,侧翼偷袭,为了避免暴露,人数不能太多,轻兵陷阵,一旦儿玉党军势反应过来,层层包裹上来,必死无疑。

换言之,谁愿意去,谁就是再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大军突围出去的希望。

军中庄官、保司,绝大多数都没有什么真才实干,全靠着祖上荫庇,才能获取一份宛行,故而格外惜命,怎么可能让他们舍生取义。

寒川元正见许久无人应答,心急如焚。他和这些尸位素餐的国人众不同,在幕府奉公多年,在紧急合战十多年,深知时不我待的重要性,士气可鼓可不可泄。

正当彷徨沉默之际,一名年轻武士挺身而出,毅然道:“既然诸位不愿去,我去!”

此言一出,众人又惊又喜。惊讶于能势赖房竟然入此奋不顾身,喜的是终于有人出来挑头,揽下这个九死一生军令。

其中有几人假惺惺地劝说几句,能势赖房双目圆瞪,厉声道:“为我儿岛郡的安危,我这一条性命算得了什么!”说道这里,语调忽然转低,有若恳求:“如若诸位顺利突围,还请不要责备我父,这高仓坂战败的罪责,在下愿意一人承担。”

言罢,再不听众人说些什么,带人离去。

能势赖房引军忽至,着实打了冈家利一个措手不及。这队郎党兵众不过二百,但端是剽悍无比,中岛元行带领三百人守备在阵前数百步外,猝不及防下,直接被当场击溃。

若非清水宗治率领后队赶紧上前援护,险些就要被直接冲垮,顿时吸引了儿玉党的大部分注意力。

寒川元正心中自责,可战机稍纵即逝,当下不敢迟疑盘亘,催促主力军势直扑山下,这出乎了山下守军的注意力。

放任他们突围而走,那山上得几百坚守的残兵,就算全数歼灭,也没有任何意义。

冈家利急忙让人击鼓、挥旗,镰仓众蜂拥出营,列阵应击。

麾下亲信宍干太郎兵卫、宍干太郎右卫门兄弟两人领命前驱,摆了一个利于防守三叠阵,弓箭在前,长枪为次,短兵压后。

全军踩着鼓点行进,足轻们一步一喝,两月於来的训作,练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阵型,兵卒们举动齐整,弓矢先发,枪衾林立,手持长刀短斧的短兵队,击打胴丸、藤楯,杀声震天。

寒川元正亲自引众突击在前,试图闯开拦截,高仓坂上的儿玉党突然迅猛而下,势若山洪,冲在最前头的十几名部众,俱是整个郡内有名的壮勇武士。

镰仓众虽然队列齐整,又据守道口营垒,可因为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依然挡不住这当头的全力一击,阵脚立刻有些慌乱。

两端皆受到袭击,当众只要清水宗治和宍干太郎兄弟两部安然。

冈家利耐住性子,击鼓扬旗。宍干太郎右卫门领聚数百名悍勇足轻,组成一个散阵,从左右两侧发动逆击。

如果镰仓众守备营垒是一面楯牌的话,那这两队人马就是戳刺而出的长枪,若再有一支数百人的良马队,从斜后方杀入敌军后阵的话,那便是胜局已定。

可惜,儿玉党麾下骑马众不多,大半都被宇喜多直家留在身边,协助围困下津井,冈家利身边只有五十骑压阵,现在出击还不足以搅乱儿岛众的军势。

儿岛众在主将的率领越战越勇,接连派遣兵马,支持住两翼,保证大部队免受袭扰,艰难地往战场边缘撤去。

这时,落日西沉,晚冬早春的天空遍布红霞。花房正幸和山县昌政在剿灭固守西北的残兵后,率军赶来相助,高高远望,敌我阵型的变化尽数入目。

花房正幸端详片刻,说道:“利胜大人,敌军主将是想集中兵力,先击溃相对孱弱的里见队,脱离战局,然后回身发动反击。”由敌军的奔袭方向,轻而易举地判断出对方的打算。

镰仓众陷入一千於敌军的包围,暂时不会有溃败的危险。但是,从整个战局来看,如果不能尽快发动援救的话,很可能就会力竭蹴散,当下让花房正幸暂代他指挥全军,

寒川元正兜盔已掉,须发皆张,他一直冲杀最前,身负大小数创,但都赖大铠甲厚,只是些轻微的皮肉伤,而时不时射来的箭矢,更是遇甲即落,分毫难伤。

鏖战正酣,他猜到敌军主将还有留有后手,当务之急,唯有尽快击溃纠缠不断的镰仓众,才能保全主力安然撤走。

幡旗挥动,一队队足轻,源源不绝的向前拼杀,眼看就要闯出一条生路的时候。

儿玉党本阵一声法螺,三通鼓毕,埋伏在道口两侧内,一直休整不动的五百名殿军,列阵出营。

每百人一队,最精锐的一队列在最前,其后每排横列两队,每人间隔十步。各队前进三十步一停。

十来名太鼓手,抬着阵鼓,立在队后,每一通鼓响,各队足轻就地踏步,呼喝鲸波,拔刺刀枪热身,同时调整和前后左右的距离。

两声法螺,前进百步,距离敌军只有四十步的距离。冈家利亲率五十骑良马队,冲驰逐杀。

随着幡旗指挥,作为拦截主力的足轻队,每一次前进五十步,枪衾放平,一边迈步前进,一边发出大声的呼喝。

这套阵势,是冈家利从他师范竹内久盛处学来的军法,往日曾见其以薙刀结阵使用,声势浩大,无有当者。

现在麾下部众以长枪、勾镰、薙刀、叉棍等长兵来用,虽然兵器杂乱,但效果却丝毫不差,立刻挡住了儿岛众冲锋的势头。

寒川元正沙场宿将,久经合战,对此法的优劣一目了然;他带着家中武士,弹压因敌阵逼近而骚乱的兵卒,稳稳布开阵势,坚持敌不动,我不动,伺机发动反击。

儿玉党本阵内,鼓声再次响起。雄健浑厚,如血残阳的余晖下,两军数千士卒的脸上都布满了沉重、惊恐、激昂种种不一的神色。镰枪、薙刀,也被映出雪亮的寒光,让这本就冰冷的冬日,再添上三分凉意。

五十骑良马队蓦然大动,马上武士拔刀举枪,呼喊着奔驰而来,带兵的冈家利回首扬刀,声嘶力竭:“一与一!”五十骑武士回应猿叫:“何足惧!”

后方来援的清水队的藤弓手,朝着被逼入险地的的儿岛众射出一阵密集的箭雨。良马队以奇变正,在鼓声的激励下,迅捷杀出,卷撒起漫天的尘土。

儿岛众兵卒前排蹲下,倚枪拦击,数十名死兵发疯嚎叫,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滚上前去,企图砍断奔驰而来的骑兵马腿。

冈家利长於骑讨,这五十名骑马武士又是当日演武时精选出来流镝好手,自然不会冒冒失失的直接撼阵,唿哨一声,斜斜转驰,忽而搭弓射箭,游击盘走;忽而手挺长枪,并攻一路。

儿岛郡孤悬海外,郡内根本没有多少马匹,寒川元正将全数骑马集中到一起,试图反击,但骑射马战相差太远,根本无济于事。

儿岛众的斗志,本来就不高,原先破釜毁瓶的血勇之气也在长时间的厮杀中,逐渐消退下去。这时突然遭受突击,立刻乱做一团麻,许多被箭矢射中的足轻,惨叫哭号。

花房正幸注目冈家利,看了会儿。深感对方到底悍勇,区区五十骑良马队,就将数千大军搅扰的自乱阵脚。

本人更是数次脱离马队,单骑仗刀闯入敌军阵势薄弱处,喑恶叱咤,出入冲杀儿岛众的兵阵有四、五次,斩将溃旗,凭借一己之力,搅闹的儿岛众全军人心惶惶,有了顾忌,作战也不似原先那样奋勇无前。

寒川元正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只能从后方抽调弓箭手往前,压制住冈家利率领的良马队突击,想要稳住阵脚。

混战到现在,他已经放弃了撤退而走的念头,想撤现在也是撤不走,六千於敌我兵卒,慢慢的混合,厮杀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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