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桃轻扯了扯我的袖角,低低地在耳边唤了一声。见我微点了头,方有些不甘愿地亦随着众人身后退了出去。
待萧逸尘最后亲自将房门轻掩了上,我直接走到窗前的桌案旁坐了下来,“柳姑娘亦坐吧,不必太过拘礼。”更是直接挑开了话道,“是柳姑娘有意欲见我一面?”
“是,”柳娉嫣侧身坐在了桌案另一面,闻言略顿了顿,“娉嫣自十几日前回到都城后,便一直希望可以见……王妃一面,只是奈何始终寻不得机会。却是没有想到,今日竟会在这里见到了。”
我点了点头。十几日前的自己刚刚接了圣旨併入住在崔府中。那时候的崔老爷可是明里暗里地防备着自己再次落跑呢,更是谢绝了府中一切的往来拜见。若没有如某些人一般那飞檐走壁的本事,确是断没有可能见到的了。
“却不知柳姑娘是有何事相说?”
“也许,有些话现在说来已太过迟了,更是没有着任何的意义。可是……”柳娉嫣柳眉微蹙,一双盈水剪眸中转瞬划过一抹黯然,“一些话久埋在心底,娉嫣终是心中欠亏难安。”
“哦?”我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柳姑娘有何话不妨直言。”
“王妃……”柳娉嫣轻念了一声,渐渐放轻了声音,听起来倒更似了自语一般,“娉嫣却还记得当日初见时的那位林公子呢。”她双眸显得几分飘忽,仿似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只不知,这份回忆中的主角又是了谁人?
我没有接言,当然柳娉嫣也并不需要我的接言,“只是想来他却是不知,当日的初见我便已知道那所谓的林公子实则是个女儿身了。”
“你……”讶然地睁大了眼,听到此言,我是真的感到几分惊诧了。
“……是翠娘,不知王妃可还记得?”柳娉嫣渐敛回思绪抬眸望了我一眼,“这世上的女子想来便是如何的装扮,怕也难瞒得过翠娘的一双眼。而那时,翠娘也是当刻便与娉嫣说了这一桩事。”
“是吗,”我想我已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了,却也没有顺下她的话,只是笑了笑道,“亏得我还以为自己的易装当真是天衣无fèng完美无缺呢。”
“不,王妃当初的装扮实则真的是没有半分疏漏。至少除了翠娘,也再是没有什么人可以看破了。便是……便是那个人也一样……”
我举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没有再接话,同时也掩去了脸上所有的神情。只听着耳边泠柔低缓的声音继续道,“那个人便曾几分猜疑又或困解、求证似地询问过我,而我……”
“你是说,瑄王爷他那个时候便曾怀疑过……”
柳娉嫣淡淡一笑,面色却泛起几分的苍白,“民女始终记得那个时候,那个人在倚萍院中抚琴纵酒的身影。其实那时我就已经知道,自己与他相隔已是越远。也许是旁观者清吧,我想在那时,娉嫣可能要比那个人自己的心中更是看得清楚了几分。可是……在他那样问起之时,我倒底还是说了伪心之言……”
柳娉嫣渐渐顿住了话,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了我身前,双膝微弯兀地跪了下来,“如若不是当日娉嫣的一己之私,也许就不会令得有情之人彼此错失。也不会令他们便此兜转了太多的弯路。甚至……那个人,那个人或许便不会逢遇此意外……这份愧责压在心底,娉嫣终是一生心中难安。”
“……你起来。”微阖了双眼,片刻,我睁目望着身前微垂着秀颜跪在地上的女子,低嘆了一声,伸手轻托着她的手臂将其扶了起来。
起身缓缓走到窗边,视线也不觉投在了窗外院中纵错横枝间两只相偎觅食的雀鸟上,我放低了声音轻缓道,“这些,根本就是非你之过。”
——或者更当说,这些根本就全与他人无尤……
若是说错过……那么唯可怨的也只当是自己吧?是要怨自己的后知后觉?还是该怨自己那太多自私的顾忌?可是我心中清楚,在没有经历过几遭同生共死、相依相知的那个时候,便是一切再一次从新来过,自己仍然丢不开那些心底的衡量与计较。也许,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怯弱而又自私的人吧。只是,璟瑄……你竟是从那个时候起便已经……
“我当谢柳姑娘告诉了我这些,只是你完全不必为此而太过咎责自己。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本就无可厚非。”我缓缓收回目光,淡淡笑了笑,“倒是反而,我却是很佩服柳姑娘你这份懂得适时争取的勇气。”话落,人已是迳自走过她身边直出了房门。
“林姑娘,”方一转出房门,迎头便对上了一张足以晃花了人眼的笑脸,“啊……”萧逸尘抬手以扇柄轻敲了敲额头,作似懊恼地斜眸望向我道,“我还是习惯这样的称呼呢,王妃当是不会介意吧?”
“……不过一个称呼罢了。”我轻挑了挑眉梢,侧目看着那一身华贵闪亮的公子摇着摺扇极是自然地错身挤在了自己身边同往酒楼外走去。
本以为这个傢伙一同走过来是有何话想与自己说的,可是直到步出了酒楼也未听得他开口说了一句。直到是我已转身就要跨上轿子了,方是闻耳边传来一道很低很轻的问话声,“林姑娘可是还有在等璟瑄兄安然的回来?”声音微顿了顿,却也未待我有什么反应,便又迳自响了起来,“在下却是相信——如璟瑄兄那般的祸害,断不会是个短寿的命的。”
我稍停下了步子,侧身望向身后的人,却并没有答话。
萧逸尘勾唇笑了起来,微挑的眼角对上我的目光,“只是,王妃又当是如何应对璟瑄兄回来的那一刻呢?”他话中不但称呼径又变了回来,两个字更是格外加重了几分语气。
半转过身,我背向了那幽冷中带了几分探寻与问责的目光,手却是不自觉地抚上了怀中放于心口间的两截断玉。默然稍刻,缓缓沉声回道,“先要活着……只要活着……”
身后也是一瞬的静默,片刻,“唉……这些总归都是你们聪明之人的烦扰事,却不是我这般的庸人可多事的了。”夸张的嘆气声过,是伴着话语而渐远的脚步轻响。
我稍扬起了声音,“肖公子不止是惜花之人更是极懂得护花之人,又怎会是了庸人呢。”听着身后脚步声一顿,也不再耽搁,抬脚迳自上了马车。
萧逸尘,你总不会忘记了当日是谁设计将公主编排到了边境进而惹下一串祸事的吧。我欣然收下你的提醒,可也总要让你也记得一些才好。
马车依是一路摇晃,车厢内却是与前时相反的一片悄静。我半靠着车壁,没有理会难得安静缩在一角的小丫头,只探手将贴放在怀中之物取出捧在了掌心。指尖细细摩挲着纵横交错的纹路,渐渐,那丝丝腥红的颜色似晕散在眼底模糊了开来……
璟瑄……我真的有好多话想要问你……更是有好多话想要与你亲说个清楚……
回到王府,马车方一停下我便急着跳下了车,只匆匆向门房问了一声,“王爷可回来了?”见人诧异地木木点了头也不待其将话答完,便急步小跑着直进了内院。
“二哥,”在正房里看到那个正伏案批阅着公文的身影,我顾不得失礼地跑至了案边,带着几分紧张地定定望了过去,微喘着气息道,“可是……有消息了?”
“沐秋,你先镇静一些。”湛璟璃站起身将我带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中,对追在我身后涌进的门来小桃与一众丫鬟微一挥手道,“你们下去。”
他亲自倒了杯温茶递了给我,随之坐在了我身边,直见我咽下了大半杯气息亦平稳了些方开口轻道,“贺娄伽晟对此事似乎并不知情。而且看他的神色,更似无意谈及这些事。”
“二哥是觉得此事另有蹊跷?”我霍地抬起了头,只是想了想,却又有些踌躇道,“可是……那半块玉玦确实是真的……”
是的,我急于想要问清楚的便是罗贞昨日对自己所言之事。我自是不会只因罗贞一人之言便全然信了她话中所诉的全部。而且,之后再回想到罗贞当时的神色,总是让我心中不免得几分存疑。欲要求证得个结果,那么唯一想到也愿与之相商的,自然也只有湛璟璃了。
“贺娄伽晟当是不会也不屑说这样的谎言的。如若他真的清楚此事定然早在入都之日便已实言相告,而北夷境内此般之事也断无道理他会不知。”湛璟璃缓声对我言道。意思也就是——贺娄伽晟确是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