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行歪头, 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
两者和他们的距离看上去都很远,但实际上应该并非如此——他们从那扇黑门所在的位置走到现在这里, 也才十几步而已。
又是视觉和空间的把戏。
但正因为这样, 一时间有些难分辨该走哪边。
或许哪边都不用选, 而是直接找一堵墙撞上去,就能到下一关。
江雨行在心里嘀咕。
“如果没有人打灯的话, 我们大概率会走那里。”闻炤刀尖一指泛着珠光的入口。
“嗯。”江雨行很赞同。
“这是在点我咯……那我选那扇黑的门,说不定就是要打灯才能识破真正的道路。”有的人把重剑往肩上一扛, 轻哼着说道。
但他对自己的选择并不自信, 说完看向十八, “白巫师,快使用你远超常人的直觉力!”
“先前的方向。”江雨行作出判断。
还是那个原因, 都相信了树人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次。
江雨行收起流连在棺材上的注意力,拔腿继续朝前走, 越过闻炤,顺便拍掉他平举着的刀。
十八在后方点头附和:“我也这样认为。”
郗玉年:“啧。”
一行人重新前行。
地面上的棺材虽然杂乱, 却没有挡路,也一直躺得安安静静,没上演诈尸起棺的剧情。
很快,江雨行领着身后一串人类来到珠光入口前。
它的光芒像是汇聚了大海里所有的珍珠贝壳散发而出, 瞩目得梦幻, 但并不刺眼。
也如江雨行一开始的猜测, 并非实物。
江雨行戳了根手指到上面。
冷丝丝的, 除此之外没有特别的感觉。
闻炤上前半步和他并肩, 同样伸手指一戳, 说:“不如直接穿?”
“可……”
江雨行应道,但“以”字还没出口,一股大力珠光入口内涌出,猛地把他拽向里面!
所有人都遇到了相同的情况。
初入彼界时的场景再现,不过接踵而至的并非类似某游戏的空投,只是周围场景瞬变,将他们从遍布棺材的房间,抓到了一个……
一个宝藏堆前。
郗玉年打开的头灯尽职尽责地照亮它。
一座无数禊器堆成的小山,占据的面积比江雨行家的院子还大。
这些禊器最低也是鬼斧级别,充沛到过载的能量汇聚于此,以无形凝出肉眼可见的实质,更有天工禊器携带的神明赐福流转其间。若是普通的人来到这里,稍微看一眼,就要耳鸣目眩。
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珠宝金银。
——拥有了它们,升华世界和俗世的欲·望能够同时得到满足。
某个不死鸟不动声色点了下头。
嗯,他的食欲也能被满足。
总之非常诱人。
“哇!”
“草!”
“我去!”
“……”
人类们发出语调相同但内容不同的声音。
江雨行已经向宝藏堆走过去——还薅走了闻炤的刀,方便等下拨弄翻找。
梼杌也欢快地跟着,四条小短腿动得极快。
“你不要这么不警惕——喂,你不管管?”
郗玉年向江雨行伸出尔康手,又对闻炤发起拷问。
可手伸着伸着,忽然一愣:“呃,我怎么没觉得这里面有王器?”
“并无王器等级的能量波动。”隗身侧的小包内,雷霆给出探测结果。
难道不是王器就不拿么?
江雨行已然停到宝藏堆前。
高位力量在这里无休无止地交战,这堆东西里有一些已经碎了,而没碎的那些,也有些黯然,需要一段时间的养护才能使用。
江雨行迅速扫完表面这层,用闻炤的刀挑起一个金镯子丢给狗,然后挑出一个儿臂粗的紫色水晶柱。
这玩意儿有点刺,江雨行无视掉这种手感,举到眼前,对着郗玉年照出来的光观察。
却没想到郗玉年一转身,也往宝藏堆走了过来。
“行吧,开始吧,捡翔时间到!”郗玉年双手大张、昂首阔步。
灯光角度偏了,紫水晶也偏了色。
江雨行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向下垮了一些。
这时另一束灯光打过来,重新照清晶柱里伴生的絮状物和彩光。
——闻炤按亮了他的手电。
江雨行目光向他挪过去,见他杵在原地动也没动,一挑眉:“你不捡?”
闻炤学着他轻轻挑起眉梢:“那你自己打灯?”
“哦。”江雨行点头,手里的晶柱丢到闻炤怀中,“保管。”
江雨行回身继续,长刀挑起一样,不满意,丢给狗;再挑起一样,还是不满意,又丢给狗。
“老弟,东西这么多,大气点儿成吗,一样一样挑得挑到什么时候!”郗玉年向他翻了个白眼。
姓郗的直接敞开了背包,手戴防护套,双手并用,一捧一捧地将禊器珠宝们往包里丢。
他这话刚说完,一把工兵铲从斜里刺出,找准角度切入,用力一铲!
收获比郗玉年更丰。
“呵。”秦画站在他身侧,居高临下一哼。
江雨行观察这两个人类几秒,手腕翻转、一偏刀锋。
刀身刺入宝藏堆,尔后向上一扬,挑起一大串。
他把这些东西一半丢给隗,一半丢给闻炤,继续下第二刀。
哐。
刀尖了撞上什么,触感十分坚硬。
江雨行神情微动,把刀横向一划——
那触感一直在,说明这东西很长。
“底下有大东西。”江雨行撩起眼眸,告诉正在对面挖掘的人。
“哇哦!”郗玉年眼前更亮,深以为然地说:“好东西当然要埋在底下!”
“挖出那个大东西。”一直安静的十八开口。
这是白巫师的预感。
众人选贼听从。
秦画抄起工兵铲动工,郗玉年舍弃双手、以重剑作铲。
塞了满嘴东西的隗也两爪并用不停刨动。
不到半分钟,小山堆的尖被一众升华者推平。
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又是一口棺材。
和之前遇见的那些棺材不同,没有被这里的力量破坏——至少表面如此。
它是一口石棺,非常宽阔,起码是张双人床。棺盖上刻着曾在甬道墙壁上出现过的符文和图腾,而应该是正面的一侧,用古老的文字书写着铭文。
“应该是国王的棺材。”闻炤来到江雨行身侧,用手电一行行扫过这些文字,低声说道。
江雨行目光随着光线左右移动:“哦……竟然被这样给埋了起来。”
语气有些感慨。
“地宫没有塌陷,没被掉下来的石头砸,也没有被水灌,已经很不错了。”
郗玉年耸着肩,把重剑背到身后,拍了拍双手,扶住棺盖:“我记得那只领主地穴珠说过,王器是国王的陪葬品……难不成在棺材里面?”
“开棺?”闻炤征求江雨行的意见。
其余人也期待地看向江雨行。
却见他毫不犹豫摇头:“不礼貌。”
郗玉年:“啊?”
闻炤点头:“嗯,的确,我们是探险者,又不是盗墓贼。”
“哦?”郗玉年扭脸瞪着闻炤手上的东西:“那你还拿?不如放下给陛下烧柱香?”
十八皱起眉,手掌隔着一段距离虚覆在棺材上:“或许王器不在这里,但这口棺材……”
白巫师的直觉告诉她,它必有用处,只是……
“小心!”闻炤突然出声,一手将江雨行拎到身后,一手拿回自己的刀,向着棺材狠狠一斩。
刀锋明显划破了什么,紧接着,视野漆黑了。
吞灭了所有光亮的漆黑,无法再看见彼此,更不提周围的一切。
但每个人的意识都接收到了信息:他们又换了地方,现在身处在一片无边无际、望不见尽头的荒原。
脚下生长着野草,有风吹过来,在身旁轻柔绕旋。
生和死两种力量也正柔和绕旋着,回归到了一开始所感知到的,那种奇特微妙的平衡状态。
“又切镜头?不用每次都这么快吧!”郗玉年不禁吐槽。
“嘘!别说话!”秦画呵斥他。
江雨行朝前走了一步。
空气里,生机昂扬的幽甜里混合着死亡独有的孤苦冷感,他清楚地感受到生死两种力量在这里汇聚,也在这里往外扩散。
而这一切的中心——
他抬起手,虚虚朝前一握。
绕旋的力量被触动。
与此同时,黑暗里响起一阵歌声。
歌声自遥远的地方传来,非常轻,也非常空灵。
是一个稚嫩的嗓音,唱着收获节上祭神的歌谣。
于是荒原上有了光亮。
光亮从草丛里升起,随着风轻盈旋转。
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一口又一口棺材映入眼帘,它们瘦瘦长长,沿着远处的一片缓坡,杂乱无序地摆放。
缓坡最顶是那口国王的石棺,有个人影坐在上面。
看起来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手里握着一根白色的笛子,穿黑裙,金色的头发扎成马尾,一边哼歌,一边轻轻摇晃。
“那是公主。”有人认出了她。
也有人认出:“她手里那根笛子就是王器!”
无需靠近,在看到的瞬间,“禊器之王”这个念头便闯进脑海中。
它通体雪白,只有挂在端头的一条红绳结作为装点;它散发出的力量极其温和,像是月光涵养而成的玉石,但一照面,江雨行等人在宝藏堆里拿到的禊器们,都表现出臣服的姿态。
——能量都收敛了,扎手的变得容易入手,原本就没什么反抗意识的,彻底进入躺平状态。
也都失去了作用。
可公主对待王器就像对待一件普通玩具,在手指间转了几圈,又抛着玩儿。
抛着玩儿了一阵,她停止歌唱,拽着笛子从石棺上起身,跳到了另一口棺材前。
然后开始开棺。她打开了许多口棺材,动作熟练迅捷。
然后从第一口棺材里拿出石头,从第二口里拿出木棍,从第三口里拿到几片金属……
东西逐渐抱满怀。
公主就地坐下,从半空里抓下几个光团,扯扯掰掰,以此作为黏合剂,将这些东西拼接、扭拧,让其中一些变成四肢,另一些变成躯干,成为人类的形状。
最后,她用笛子触碰人形的额头。
刹那间,这扭曲的拼凑物获得了生命,昂起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