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朝(3)

啪~

啪!

几名披甲锐士不惧寒风,无视暴雪,挺立此间,为首那名禁军锐士,神色平静的挥动长鞭。

风呼啸。

雪在下。

伴随着鞭声回荡,不远处,风雪下的太极门,似有道道黑点涌动,接着是各色呈现在白与红下。

脚步声渐渐遮住风声。

人潮在冒雪前行。

人潮前,是置于风雪下的巍峨宫殿群。

太极殿。

每逢大朝召开,大虞文武百官齐聚,在这座宫殿群,承载了不知多少难忘时刻。

行进的人潮中,一些穿着各色各式袍服的人,在看太极殿时,他们流露出各异的神色。

过去三载的动荡下,有多少难忘场景,就是在太极殿呈现的。

气氛微妙起来。

随大流前行的韩青,穿着崭新的袍服,目不斜视的走着。

雪下的很大,但他依旧昂首前行。

一如他过去领军镇压逆藩叛乱,不管遭遇何等艰难选择或困境,都没有让他让步或低头!

韩青能感受到许多聚来的目光,可他却表现得很是坦然,不过在韩青的心底,同样知道今日这场大朝不一般!

尽管在过去三载,他没有参加过大朝,可在太极门之际,他看到的几个人,就叫韩青知晓很多。

保国公宗川。

安国公昌黎。

镇国公董鸿。

护国公曹隐。

江国公上官宏。

算上走在文官之首的庆国公,左相国徐黜,这是大虞硕果仅存的四朝老臣了,这大朝如何能一般呢?

有这种想法的,可不止韩青一人。

不少人在见到在府休养的昌黎、董鸿、曹隐、上官宏几人时,可有不少是感到震惊的,尤其是看到昌黎。

虞都上下谁不知昌黎病情严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也叫一些人担心,在大朝召开之际,昌黎会不会犯病。

今日这大朝必将发生很多事。

并肩前行的暴鸢、萧靖,一个御史大夫,一个左仆射,在看到被宗川搀扶的昌黎,昂首朝前走着,二人的心底,极其默契的暗道。

其实从韩青领军凯旋归都,在中枢的不少人就知道一点,针对过去的动荡岁月,必将会召开一场大朝,以此定下一个圆满结局。

这既是结局,又是新的开始。

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动荡下,大虞扛住了艰难挑战,不管是逆藩之叛,亦或是北虏南诏进犯,大虞没有丢掉一寸疆域,就因为这一场动荡,使得大虞付出太多代价。

困境看似是度过了,但大虞仍处困境下。

大虞要做的还有很多。

可这究竟该由谁主导,才是关键所在!

只是有太多的人清楚一点。

大虞要经历的,注定跟以往是不一样的。

“止!!!”

随着道道喝喊响起,抵近太极殿前的人潮停了下来。

分散各处的禁军将士,如雕塑般挺立着,他们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雪比先前下的更大了。

搀扶着昌黎的宗川,表情复杂的看着眼前一幕,尤其是看到殿门前,挎刀挺立的禁军大统领张恢时,宗川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

在太祖朝。

在太宗朝。

在宣宗朝。

每有大朝召开时,就如今下这般,在朝文武百官齐聚太极殿,恪守礼法宗规的参加大朝。

可在如今的正统朝却不同了。

就不说过去三载,因为那场动荡而召开的一众大朝,根本就没有见到过天子的身影,有的只有三后!

就说那场动荡前,召开的几次大朝,没有一次是以天子旨意颁布召开的,即便是到现在,依旧是这样。

“圣列昭豫慈寿皇太后驾到!”

“庄肃皇后驾到!”

随着一道接一道的传唱响起,齐聚太极殿前的文武百官,不少露出惊诧的神色,这场大朝,难道太皇太后不参加吗?

这……

朝班中出现些骚乱。

在过去的动荡下,因为有太皇太后的存在,才使大虞在面临一次次抉择时,都能以平稳之势不乱阵脚。

可如今动荡结束了,却没有太皇太后了,这反倒叫很多人不适应。

此等态势下。

徐贞、王琇表情各异的前行,她们出现在正殿前时,俯瞰着聚于殿前广场的百官,这思绪是不一样的。

太皇太后没有驾临,似乎在无声预示着什么。

可很快出现的声响,却打破了此等境遇。

“咚,咚…”

脚步声由远至近。

风雪下。

一支整齐划一的队伍,朝向太极殿前行着,在队伍的核心,穿戴天子袍服的楚凌,面无表情的坐于撵轿,看着眼前的太极殿,看着眼前的人潮。

祖母果然是没有来啊。

楚凌生出唏嘘。

但他也清楚,自己做了这等决定,势必会引起一些变化,而在这变化下,作为大虞太皇太后的孙黎,势必也会做出调整。

所以这场大朝变成了一次考验啊。

“陛下至!!”

随着李忠的声音响起,楚凌收敛心神,眼神如炬的盯着前方,本行进的队伍停下,撵轿徐徐下压。

眼前出现的这一幕,让聚在殿前广场的百官,无不露出各异神色的看去,这似乎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而站于正殿前,准备进殿的徐贞、王琇被这一幕所吸引,当看到穿戴天子袍服,腰挂天子剑的楚凌,从撵轿上下来,在一众勋卫、羽林的簇拥下,昂首朝殿前广场走去时,二人露出各异神色。

但很快,二人就恢复过来,转身朝殿内走去。

只是转身之际,徐贞也好,王琇也罢,露出了各异神色。

这心中更是生出各异思绪。

可有一点,二人是一致的。

天子想干什么?

有这种想法的,又何止是二后。

在看到天子朝殿前广场走来,尽管很多人都低下头,可他们的心底却在想,天子到底想干什么。

袭来的风雪,裹挟着楚凌。

楚凌生出一个念头。

如履薄冰!

这一幕与他先前所处境遇何其相似。

正是过去这种处境,才造就他要在动荡刚结束,便要有所为!

人的一生,注定是要斗争一生的。

与天斗。

与地斗。

更重要的是与人斗!

没有斗争,这人生何来精彩之说?

只是对普罗大众而言,看似平凡且普通的一生,所斗争的却是最艰难的,尤其是与人斗时,很多时候要背负的太多,恰恰是这种背负,使得很多人终其一生碌碌无为,可他们真就不值得被记住吗?

不!

正是因为有这种背负,才凸显出他们的不凡!

因为这种背负叫责任。

可这世道,终究是以胜者来论的。

尽管很可笑,很讽刺。

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啊!

“跪!!”

李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楚凌目不斜视的前行,然聚于殿前广场的人潮,却交替动了起来。

尽管不少人的心底是带着疑惑的。

为何天子会出现在此,没有按制出现在正殿前,但他们都随大流的动了起来,而在此等态势下,本伴驾前行的羽林,开始加快脚步了。

“拜!!”

随着李忠喝喊下,殿前广场响起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立于丹陛前的楚凌,看着眼前行礼的百官,他的心里生出感慨。

有大义就是好。

他这个大虞皇帝,不是偷来的,不是抢来的,更不是篡来的!

别管朝中上下,一个个有怎样的心思吧,在正式场合下,一个个都要守规矩。

规矩。

正是楚凌想要的。

没有了规矩,一切就没法玩了。

正如持续三载的动荡,孙黎为何背负很多,从根上讲,就是想确保大虞的安稳,为的就是叫规矩不被破坏掉。

中枢可以出现派系,可以出现争斗,但一切都要建立在斗而不破下!

这是孙黎的意志,但同时也没人敢触碰这点。

无他。

真要没有下限,大虞真要完蛋了,那一个个就跟着完蛋,什么权力,什么地位,那都是瞎扯淡。

掀桌子,孙黎不是不敢!

手握天子剑的楚凌,看着跪在雪地里的百官,目光落在一人身上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随即缓缓转身。

而在楚凌转身之际,李忠再度唱道。

“兴!!”

随着这声喝喊响起,以黄龙为首的羽林郎快步前行,在百官叩谢天恩之际,他们走到一些人身旁。

嗯?

最先看到这一幕的,是伴驾参加大朝的勋卫,此幕让很多人都露出错愕神色。

尤其是宗织、昌封、李斌他们,在短暂的错愕后,心底似被什么触动一般。

在此之际,随着不少大臣起身,在看到身材高大的羽林郎,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搀扶宗川、昌黎、曹隐、董鸿、上官弘起身,这让不少人生出惊疑,一些更是露出错愕表情。

这。

这。

不少人惊愕之余,下意识看向一处。

缓缓起身的徐黜,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在此刻却显得那样突兀。

‘天子这是……’

一些心思开始出现。

可在这种境遇下,朝班中站着的一些人,这心情却将其不一样。

如韩青。

如萧靖。

如暴鸢。

如……

而最不一样的,那绝对是被搀扶的几人。

‘陛下~’

宗川、昌黎他们无不抬头。

风雪下。

楚凌踩着丹陛,昂首朝太极殿走去,每走几步,位处两侧值守的禁军将士,无不低首行礼。

“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声潮回荡此间。

楚凌前行着。

当看到这一幕时,看着天子的背影时,被搀扶着的宗川几人,神情无不有些动容。

可这一前一后发生的种种,形成的影响明显是不同的。

风雪下。

徐黜目不斜视的站于原地,尽管他没有任何的变化,可在旁站着的右相国王睿,却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同。

此间发生的种种,前行的楚凌没有瞧见。

但他却能感受到。

而这恰是他想看到的!

这场大朝固然是凤鸾宫颁诏召开,但是这绝不意味着大朝的节奏,将会跟过去没有任何区别。

真要这样,楚凌归宫之际,费尽心思做的种种,意义又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变化。

那将毫无意义!!

作为大虞皇帝,楚凌做任何事,都要有意义才行。

既然是这样,那就要做些不一样的。

楚凌踩着丹陛前行,看着愈发近的正殿,一股接着一股的寒风袭来,让楚凌感受到了阵阵寒意。

这与他走的帝王之路何其相似。

帝王之路走到最后,注定是高处不胜寒的。

任何追不上他脚步的人,都将会被他抛到身后。

这才是帝王该有的风采!

可在今下,属于他的帝王之路,不过是刚刚迈出第一步。

所以在有不同下,还要有人味儿!

礼法宗规下,参加大朝的百官要跪,这跪的是皇帝,跪的也是规矩,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免了。

但在规矩之外,还要讲人味儿。

如重病缠身的昌黎,还有休养的曹隐、董鸿几人,特别是昌黎、曹隐、董鸿这几位,他们是为了大虞才这样的。

让极受重视的羽林搀扶,就是在无声的表明,自己对他们的重视,同时也在表明作为臣子的种种,他这个大虞皇帝都知道,也清楚。

何况羽林本就不一样。

能进羽林者,无不是父辈为大虞战死,为大虞致残,他们付出的不该被忽视,被人不重视,但大虞皇帝重视,这就能说明很多了。

楚凌归宫引起很大注视,同样的,羽林也步入很多人视线内。

局,在很早就布下了。

而涟漪到今下,还在持续泛着。

……

‘斗争的本质,是拉拢多数派,打击少数派,在不断的变幻下,去甄别多寡,去一次又一次的调整,始终叫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走到正殿前的楚凌,透过敞开的殿门,看向殿内,看着那张宝座,看着在宝座后的两道身影,楚凌的眸中掠过一道冷芒。

“臣拜见陛下!!”

楚凌收敛心神,看了眼抱拳行礼的张恢,随即握着天子剑,便抬脚朝殿内走去。

行礼的张恢,余光瞧见天子动了,他没有任何的迟疑,跟随在天子身后,便朝大殿内走去。

与此同时。

聚集在殿前广场的百官,开始按序朝正殿进发。

只是在此刻,聚焦的地方在太极殿内。

楚凌握着天子剑前行,在他穿戴的袍服上落有白雪,随着他走动的步伐,一些雪落到了金砖上。

徐贞坐于凤位上,透过帷幔,阴沉不定的盯着前行的楚凌。

三年了。

曾经那位孺童,如今长高了,那张面庞是那样的熟悉。

徐贞的手紧攥起来。

她没有想到召开的这场大朝,与她预想的差别会那样大,太皇太后是没有驾临,可这个在过去三载,不被她重视的皇帝却出现了。

殿内的气氛微妙起来。

端坐于凤位的王琇,看楚凌之际有些恍惚,可很快她感受到一丝不同,余光瞥去,她看到神情很冷的徐贞。

这让王琇立时就知,这场大朝恐跟她想的还有不同。

太皇太后没有驾临。

刚归宫的天子却已夺了眼球。

这大朝必将不一般啊。

可在这种氛围下,却根本没有人知晓,此刻朝宝座走去的楚凌,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一切本就是属于他的。

可现在他却需要一步步的夺回来。

‘皇权分散出去容易,可想凝聚回来却难。’

楚凌面无表情的走着,看着那张宝座,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这难的不是权,而是人心,想要叫失去的敬畏,再度聚拢起来,那就不能只靠打打杀杀,这靠的是手段,是心计。’

楚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倨傲。

蛰伏三载的他,今下充满了斗志。

可这一幕,叫徐贞看到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在她的眼里,朝宝座走来的天子,这是一种无声的宣战!!

不是亲的,终究是靠不住!!

这一想法在她的心底蔓延起来。

“母后。”

“皇嫂。”

当楚凌走到宝座前,对帷幔后的徐贞、王琇微微低首示意之际,可这一幕,却叫徐贞更加坚定所想。

连礼都没了。

这不就是宣战,是什么!?

可在此等态势下,楚凌缓缓转身,撩袍坐到那张宝座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殿门处出现几道人影。

以徐黜为首的百官,开始络绎不绝的进殿,因为楚凌的举止,使得这场大朝从一开始就跟过去不一样。

楚凌端坐在宝座上,扫视着殿内聚集的诸臣,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个派系,因为过去三载的持续动荡,使得大虞中枢早已跟他刚登基时,又悄然有了不少变化。

怎么形容这种变化了。

一个词汇,楚凌觉得很贴切。

‘一超多强!’

楚凌的目光,定格在一人身上。

这个本该用于大国间的词汇,在今下被楚凌用在大虞中枢上,用在大虞臣子之中,楚凌觉得这很贴切。

但与此同时,楚凌也愈发敬佩他那位祖母。

在过去那种动荡下,在人心如此复杂下,能够将中枢维系到这种微妙平衡下,这背后究竟承受了多少,背负了多少,恐只有孙黎一人清楚。

但从此刻起,楚凌他就要直面这种境遇了,退缩,胆怯……这些楚凌都没有,在他的心底,燃起了很强的斗志。

作为大虞皇帝,怎么能一直躲在女人的身后,一时的庇佑终究无法庇佑一辈子,何况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既然是这样,那该要他承受,面对的,就要自己扛起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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