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应该早点跟我们说的。”妻子抱了他一下,“别哭了,别哭……”
“我跟你们一起去。”爸爸说,“顺路把我送回家好了。”
妻子想要留他:“这么着急呀,就走了吗?”
“啊,晚饭很好吃,谢谢哈。”
“你可以随时来。”
……
新华书店门口,我叫爸爸单独带志恒进去。
“我要打个电话。”我委婉地说。
“给普普利亚吗?”爸爸压低嗓子,不让车后座的志恒听见。
“是啊,你说的对,要不我总觉得良心上不去……”
“哦,有进展记得和我说。”
我点点头说好。
志恒已经在外面了,双手插兜,腿撇开,不知从哪里学的姿势,就这么面朝书店大门站着。
待爷孙俩离开走进书店门,离开我的视野后,还没等我查询通话记录,普普利亚就主动打了过来。
“你不会真相信吧?不会吧不会吧?”
一上来,他就极尽能势地问我,“你竟然敢相信恶魔的话?不会危及到你们的世界?不!不是的,你们的世界,到时候也会完蛋!”
“哦,那请问,我们还有胜算吗?你是不是要派更多士兵过来?需要我拆封吗?”我耐着性子问,心里莫名恼火得不行。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在见识了那么多的光怪陆离,对于这家伙的消息之灵通——“他是怎么知道我和恶魔信使的谈话内容的?”
我也不再试图细究了。
“你想拯救世界吗?当一个真正的英雄?”
“我不想当英雄。我不是英雄。”我回答。
“但介于我还得靠这个世界活着,所以是的,我想拯救世界!如果能的话!”
“哇,焦先生,您的诚实,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别废话,你说我能怎么做?”
“很简单,只要你给你父亲承诺,说你往后每周都会去看他,一周一次,最起码。”
“啊?”
“当然啦,我希望这是一个真的‘承诺’,就是你需要去兑现它……”
“不不不,你等等!”
我傻了,“你的意思是,只要跟我爸说我每周回去看他——”
“不止一次!”
“对对,你闭嘴。不止一次,好好,听我说完——意思是只要跟我爸说我每周回去看他,不止一次,然后那些恶魔。就会噗噗噗地倒地死了,邪魔之卵也能不再孵化?”
“你领会了要点!焦先生!”
“要点个头!”
我吼道,“再说,如果这样就能赢得胜利,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我这么做呢?还大费周章地寄来一盒玩具兵团……你倒是回答我啊!”
“一开始叫你,你真的会这么做吗?”普普利亚反问。
“我会的。”
“够呛吧,我看。你现在就骂骂咧咧地不愿意,难道不是吗?”
“我、我……!你就给我一个解释——我给我爸这承诺,和干翻那票恶魔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
“这不好解释,涉及到我们两个世界共通的深层逻辑,总之是顶顶有效的,相信我!”
“亲情的力量?”我戏谑地试问。
“也不能这么说。不过,你硬要这样理解,也没得错。”
“你确定有效?”
“你用脑子想想,都这个节骨眼了,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
也是。
我无解地砸了砸方向盘。
书店门口,爸爸正牵着志恒的手出来。
志恒抱着那本书,边走边听他爷爷在说什么,脸上是一副孩子特有的“迷茫式信服”。
“你不知道我爸这个人!”
我越说越激动,“现在还像个人了,以前就是人渣你懂不懂?喝酒,滥玩,在家里拳打脚踢……”
“他叫我妈‘跟别的女人办事的时候不要打搅他’……所以,你意思是,叫我跟他和解吗?”
“我妈就是他间接害死的!他害死了自己的老婆!这你懂吗?!”
“我懂。”
普普利亚冷冷地说,“但为了世界安危,我想,你大可就牺牲一下吧?就这样,加油,再见!”
通话结束。
我“啊”的一声喊出来,只觉得胸口有一股积怨,喷薄而出。
一侧头,看见爸爸已经带志恒到车门前了。
对于我方才的那声发泄,他们像是都有被吓到。
“快上车啊。”我有些尴尬,颇没好气地说。
“车门锁上了。”儿子隔着车窗告诉我,说他们进不来。
原本,我是要先把爸爸送回去,再和儿子一起回家。
现在计划更变。
我先送志恒回到家里,再绕远路送一趟爸爸。
爸爸似乎料到我有话要说,也就没对“绕远路”的事实,提出质疑。
他想要知道,我跟普普利亚调度官沟通的结果。
而我要告诉他的,不是“结果”,而是一个“承诺”。
一个违背本心的承诺。
也是“拯救世界于邪神巴维里德”的最后办法。
我不确定。普普利亚是不是在唬我。
如果不是在唬我,那我拒绝去说的代价,就有点太大了。
不得已,我想,我必是要说了。
“爸?”
“你跟普普利亚打电话了吗?他说了什么?”爸爸反过来问我。
“这个等会再说。”
“为什么?”
“因为还有一件事。”我感觉,自己的口吻愈发生涩起来。
拯救世界都是有代价的。
电影里,有些英雄不惜粉身碎骨,有些英雄失去了最爱的人,有些英雄不得不背上错误的罪名,被唾骂一生。
而我要付出的代价,是被迫和自己的混蛋老爸和解。
也是我这辈子,发誓绝不会妥协的事情之一。
好难啊……
“还有一件事?”爸爸狐疑。
“是的,我就、就是想说……”我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应该多看看你。”
一阵致命的沉默。
我说这话的语气尴尬,就像一个小女孩告诉父亲,自己怀孕了那样糟糕。
车子缓缓经过一整个街区,在十字路口停下。
我看着那迟迟不出现倒计时的红灯牌,只觉得焦虑至极。
“一周一次,起码一周一次。”我豁出去一般,把普普利亚要求我说的话说完。
爸爸还是没有说话。
我也难以侧头去看他。
绿灯了,我慢半拍地发动车子。
估计跟自己爸爸都能搞得如此尴尬的,我是史上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