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2蒙面女侠

“是你每天晚上去见的那个人干的吗?他敢打你?”

“跟你没关系。”朱莉抢回口罩再次遮住脸,冷冷地说。

“没关系?”他几乎气疯了,“我不能容忍别人这么对待我女儿的妈妈!”

“不能容忍?”

朱莉恶狠狠地瞪向他:“这块淤血,最迟一周就能消下去,我可以对月月谎称流感。”

“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解释——为什么她十天才能拥有爸爸几个小时、而她的爸爸非常爱她、从没想过要抛弃她!”

“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提这件事是吗?就算我们回不去了,难道我连作为你的战友,关心你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战友?”

朱莉眯起了眼,“我的战友早在肋骨湾的风暴里变成鱼食了,毕竟我二十一岁就退役了,因为我为一个蠢货挡了一颗子弹,两年后又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我在这个连羊奶都能卖出金汤价的穷地方,等了他三年,终于等到战争结束、羊奶跟水一个价格了,但他却不愿意再看我这张脸了。”

“可现在却有人抱怨,我不应该对他这张脸上的故事,哈,中校长官,你见过有谁这么对待自己的战友么?”

“别把一切都想得像你一样狭隘,离婚的原因我早就告诉过你了,跟我们的感情无关!”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对!不是因为你不爱我们了,永远他妈的都不是因为我!是因为这座城没插上开辟军的绿箭旗,你当不成英雄,就要做殉道者,全然忘了当年开辟军的初衷,就是要让这座城过上现在这种生活!我们的女儿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比不上一面旗子!恕我直言,中校长官,你的本质,就是本末倒置!”

“对!你就从没本末倒置过!你早就放弃我们的国家了!从你想在格林人的教堂嫁给我的那一刻,你就决定,无论他妈的头顶飘着谁的旗子,你都要安心的在你的被窝里喝羊奶穿裙子!”

朱莉的脸色由白转红。

她微微张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赌方才高傲地抬起了头,准备乘胜追击,却突然像被噎住一样禁了声。

屋子斜对面的门庭旁,八岁女孩正拖拽着一只毛绒兔子站在那。

……

“在那之前,我从不知道自己那么混蛋。”

他对酒吧柜台上的三脚金蟾说,同时又招呼了两瓶酒,但酒保开酒时,却又递给他一张硬卡片。

“今天没兴趣。”赌方才兴致缺缺地说。

“不是隔壁街姑娘的名片,是一个穿着白长靴的金发美女要我给你的,她说她想要你帮她定制一双能啃断她大腿的鳄鱼凉鞋。”酒保说。

赌方才恍然,朝他第一次见到罗夏的地方望去。

但克隆女孩曾倚靠的地方,空空如也,徒留了一抹她锁骨上的香水味。

他收回目光,翻开卡片,发现是一张舞会请柬。

时间是下周末,地点是女富豪那栋简洁空旷的白城堡。

为了让他赴约,罗夏还在请柬里夹了一张面额可观的支票,声称要在舞会当天,买下他画舫里所有能悬挂在高空中的东西,甚至是不恐高的仓鼠。

他已经两个月没见过克隆女孩了,自从梦中人揭示了自己的秘密、结束了这场荒谬的梦游症治疗后,罗夏再未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仿佛她们一直以来,从没认对过主人这件事,比她们被苛责了半生的基因缺陷,更能伤害一个克隆人的心。

“如果她是罗夏,那我们是谁?”

那天黎明,第三个罗夏,失魂落魄的缩在沙发上,无助地望着他,“或者说,她希望我们是谁?”

“这比她是谁更重要?”赌方才惊愕于她如此宽容地接受了欺骗和苛责。

“她是我们的主人。”克隆女孩说,“是我们的姐妹和母亲。”

赌方才沉默了一会,“她是罗晴,她选择成为罗晴。”

“但罗夏的灵魂,会在凌晨时,像瓦斯一样溢出来!”

“每个人都有只敢在梦里回味的事。”他的脑海中荡漾着那双温纯的眼睛,“但她选择醒来并活下去,就说明她没有后悔选择现实,和你们。”

“我们并不合格……”

“合格这种事,只用于克隆人,但她是你们的姐妹和母亲,你们无法合格是她最大的夙愿,毕竟在她还是罗夏时,她从不是别人眼中合格的那个女孩。”

赌方才说:“告诉罗小海,她不必再拘束自己的幸福了,她让梦里人的梦境,成为了现实。她从来没有被怨恨过,你的主人将永远在梦里祝福她。”

“那我呢?”少女声音颤抖。

赌方才目露微光。

“她亦把生命自由生长的选择权留给了你,你就是她如今现实中的梦想。美人儿,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你天生就令人想要为你付出。”

“你的姐妹和母亲,为你付出了一整个生命,这份恩情,值得让你忘掉自己生命的起源,做个独一无二的人类。”

……

这场舞会之前,赌方才从未见过如此热忱的克隆人。

克隆姐妹穿着轻薄的纱裙,蒲公英一样,越过悬挂在楼梯拐角处红蝙蝠窝样的风铃群、踩着古典舞曲的蝌蚪符、自冰冷的白城堡深处,舞到银发女富豪的面前。

她们是柔·软的天生舞者,罗夏的克隆体。

却因易被罗晴渲染的天性,而变得僵硬难舞。

但她们曝露给女富豪的每一个旋转和跳跃,都是那样美丽优雅。

令赌方才自杂货间的缝隙里,都能感受到她们充斥着蜂蜜甜味的情绪。

可以预见,这对姐妹是如何近乎狂暴的折磨自己,才在她面前舞出这支曲子的。

当舞曲,像一片落叶一样,落下休止符时,罗夏上前一步。

“如果我立誓想要成为一名芭蕾舞者,您会祝福我吗?”

她说:“如果我不愿穿着短裙和高跟接受别人的求婚、只想把这座城堡粉饰得满满当当、再在这儿度过十多年的童年,您会应允我吗?如果我说我害怕海声、不能再陪您去冲浪,您会原谅我吗?”

女富豪缄默的望着她,半晌才张开嘴:“不会。”

她理应傲慢而冷酷的眼光中,流动着月海一样的银色,“这不是你的人生。”

女孩笑了,“这是我的,我是罗夏,也许不是最后一个,但我是。”

女富豪没有回答。

她站起身,越过她的女孩,像撕碎一片破损的玫瑰花瓣一样,将风铃的尾巴,甩到海风肆虐的窗外,“不要红色的风铃。”

女孩们哽咽着回应,遍布于纱裙下的伤痕,像人鱼的金色鳞片一样,在风铃的脆响中闪闪发光。

“她终于允许我们为她做点什么了。”当赌方才从杂货间出来,罗夏泪流满面的对他笑说。

“我现在觉得,我们姐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也许吧,但从我的角度看,你们的幸福只有十分之一,毕竟你们留给我的缝隙太小了,连只瘦猫都钻不进来。”

赌方才耸了耸肩,说:“但祝贺你们,终于实现了她的理想。”

“谢谢。”姐妹俩报以感激的笑容。

“所以,你们不惜买下我画舫所有的家饰,也要让我眼见到这一幕,该不会是想要退钱吧?”

赌方才摆出抗拒的姿态,“先说好,精神劳动,不退不换的啊!”

“当然不,只是我们觉得,应该让你看见这个。”罗夏说。

赌方才拧了拧眉毛,“哇噢,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你太老了。”罗夏抽动了一下嘴角,“我怜悯你。”

“喂,你这话可真够伤人的。”

“不,不是在说你的年纪,而是你把自己困在一个充斥着各种果女和香水,却混淆不出一丝幸福的屋子里的这件事。”罗小海说。

赌方才蒙住了脸,“我觉得你们如果再谈回年龄,我会舒服得多。”

罗夏摆了摆手,正色道:“你说过,这是成为人类的第一步。克隆人推翻了大众悖论,成了人类的姐妹和女儿,这会不会让你觉得这个国家好了一点?”

“你也可以。带上一束鲜花,去找你的妻子和女儿吧。就算你把胡子留到膝盖、脑子里印上了三千果女的照片,她们也会给你开门的。”

他笑了笑:“宝贝儿,知道人类为何总是争执不休吗?因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够对别人的人生提出建议。”

“这不是建议,这是鼓励。”罗夏纠正道。

“让鼓励,都随着我的红风铃,滚出这栋房子吧!我做了半辈子精神医生,早就厌烦了鼓励,今天我们需要把那些令人安定的无聊东西全忘掉,只记得这个——”

他拿过一瓶酒:“叫快乐!”

那一夜,像奶油一样从他胡须流到舌尖,再从舌尖滴到锁骨。

他走出舞会时,已近凌晨。

僻静的小巷,像森林漏出的墨水,新国的罪犯,爬虫般涌动着。

冷风,吹醒了他被酒精灌得麻酥酥的神经。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石砾,仿佛被拂去了心上的尘土一样,悲伤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临走前,罗夏拉着他的手,在他嘴角,落下轻轻一吻。

像世上所有身处顺境中的人一样残酷,试图用自己快乐的经验,染指他人的生活。

最可恨的是,她是真心的。

他嗤笑一声。

真心可撼不动醉鬼。

等今夜过去了,一切也都过去了。

没人会再关心他的幸福,一切又将回到从前,一切都短暂得让人发疯。

他停在凄冷的月亮下,弯下了身,把今晚的一切,都吐了个干净。

也许明天报纸头条会是“昔日神医宿醉冻僵在街边,经尸检死因竟然是呕吐物呛进气管”……

他正对自己满心恶意地幻想着,一张纸巾突然被递送到他面前。

他抬起眼皮,看见一双红色的脚趾,粘着灰尘和血,散发着黑夜、硝烟和永不绝望的味道。

真他妈荒唐!

他抬起呛咳红的眼圈,对上头套外那双不掺悲喜的眼。

我这辈子的荒唐事,居然一件接着一件!

赌方才扯了一下嘴角,站起身来,在那位蒙面女侠缄默地钻进黑暗之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谁让理智不适应醉鬼呢!

赌方才抬起胳膊。

如果能有什么能够真切的实现那两个女孩对自己的祝愿,那他情愿将余生的所有气运,都倾注到这个昏沉的黎明。

如多年前,掀动心爱之人的头纱一样,他庄重而忐忑的取下了她的头套。

而后,映着昏沉的月亮,他呛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啜泣。

“我就知道。”

看来,今后再也不会走运了。

他挫败的叹了口气,将不合时宜的悲伤,从醉鬼的眼中抹去。

轻轻地俯下了身,吻住了那双久违的、温纯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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