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支古典舞曲的曲调声。
盛传于上个世纪末、这栋城堡里的姐妹尚且青春的年岁里。
伴随着鹿蹄般的行舞声,赌方才看见,银白色发丝的女人,正在舞池般阔绰的大厅翩翩起舞。
她的睡裤拖沓到地上,随她旋转的节律,凝出了花朵的形状。
但克隆女孩却躲在一旁,为这翩翩起舞的美,紧咬着嘴唇。
赌方才惊叹,梦中的银发女人,竟是一位如此优秀的舞者。
于是,他像一头健硕的雄鹿一样踱过去,在母鹿迟疑地停下脚步时,为她鞠躬行礼。
“嗨,美丽的女士,我是一位你所熟知的绅士。”
他给予她明确的暗示,“可否邀你共舞一曲?”
梦中的罗晴提裙行礼,“我的荣幸。”
他们像童话里描述的那样舞在了一起。
女富豪身上有股淡淡的丁香气息,令赌方才想起了前妻朱莉。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我很仰慕你的妹妹,听说她喜欢童谣和古典曲,比你更擅长跳舞。”
“人人都这么认为。”梦中人说。
“但事实正相反?”
“不。”她漂亮的紫色眼睛,流露出了璀璨的色彩,但欠缺了诱人的色调。
这时,赌方才终于确信,这个同他起舞的母鹿,并非他在旧照片上见到的那个火辣张扬的女孩。guqi.org 流星小说网
“但你总是最棒的,我想向你求婚。”他停下了舞步,以一名誓言者的姿态,跪在了地板上。
梦中的罗晴停下了舞步,严峻地盯着他向她伸出的手。
赌方才窥见到,躲在一旁的克隆女孩正在发抖。
但这一次,梦中人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突几的扇他一个耳光,而是忧伤道:“从未有人如此对待过我,即使是在我最美的时候。他们都认为我是个生而无趣的人,那些吸引人的基因,全都环绕在我姐妹的身边。”
“不,没有这种事。我听说有位水手已经向你求过婚了。”他瞥见,克隆女孩几乎要哭出来了。
梦中人面色一僵,沉下裙摆,“他不算个男人,甚至连我姐妹的葬礼都没有出席。”
她对他行了个礼,“很高兴遇见你,但我已决定独身。”
赌方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如果可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谁?”
“罗氏姐妹。”
“哪一个?”
克隆女孩和梦中人同时一愣。
梦中人看向他,“这重要吗?我们是姐妹,无论哪个死去了,另一个都要为她继续人生。还有比这更悲伤的事吗?”
“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无法完整的成为自己,连心爱的人,都会在求婚时吻错嘴唇。”
“克隆基因也是如此,比最廉价的互换人生游戏,还要拙劣且漏洞百出,但当你想要拼命去修正这场游戏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却死了。”
“由此,你的爱人将彻底忘记你,变成一个混蛋,一生都忌惮着另一具身体的体温。”
“而你为了让更多的人减轻痛苦,只能忍受自己不受重视的事实,顶着那个被更多人喜爱的身份度过一生。所以是哪个重要吗?既是姐妹,就要付出代价。”
“那么……”他挡在了颤抖的克隆女孩面前,问出了那句话:“你频频午夜梦回是想寻回什么?从前的自己吗?”
梦中人微微扬起下颌,“从前的我,落在了海里,跟我的姐妹在一起。”
她说,“梦不是找寻失物的好去处,它更适合延伸幻想,比如生命的自由生长。这才是梦为人需要的意义。”
说完,她关掉了舞曲,轻柔地掠过克隆女孩,迈着母鹿般优雅的步子上了楼,在那张无比柔软雍容的床上,闭上了眼。
把灵魂从梦中抽出,将身体又一次的献祭给了她的姐妹。
……
收到克隆女孩的请柬时,赌方才正妄图用乙醇把自己毒死。
他刚从一场“为保证女儿童年完整”的家庭聚餐上回来。
但这一次,他那向来热衷于形式的前妻,却拒绝与他们同桌用餐,以连八岁女儿都骗不过的感冒的借口。
“妈妈最近总是很晚才回来。”
餐桌上,赌月月闷闷不乐地说:“她看起来很累,但她什么都不跟我说。她不跟小孩子分享秘密。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赌方才鼻下一酸,抚上女儿的头,“月月已经是大姑娘了,大姑娘要明白,永远别为了别人长大。宝贝,每个姑娘,都应该只为了自己长大。”
赌月月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炒蛋,嘟囔着:“可她是妈妈啊……妈妈不该变成爸爸的大道理的。”
赌方才感觉鼻部的不适更严重了。
酸涩的晚餐结束后,赌月月缄默地爬上了自己的小床,赌气般把被子拉过头顶。
赌方才踌躇片刻,抬步来到前妻屋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半晌,屋子里才传出慵懒的脚步声。
赌方才知道,她根本没睡。
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有多么恨他,但还不至于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口罩面对他。
“干什么?”朱莉不快地说,神情看上去略微疲惫。
“今天月月不太开心,因为你没陪她吃晚饭。”
“她下个月就九岁了,已经过了需要喂奶的年纪了。”她毫无歉意,甚至有些不耐烦。
这令赌方才怒火中烧。
“我以为我们说好,要给月月一个幸福的童年的,而不是让她想要赶紧长大,去安慰她不出门吃饭的妈妈。”
朱莉压低了眉毛,“幸福的童年,是啊,连她爸爸在做些什么勾当,都需要遮遮掩掩的‘幸福的童年’。”
“我让你来看她,不是让你在缺失了她人生的大部分时光后,再来苛责我,少陪她吃了顿晚饭的!”
“你今天什么毛病?我们说好了,不在这个屋子里翻旧账的!月月还在隔壁睡觉!”
“是你先招惹我的,赌方才。”朱莉微微扬起下巴,像是打了个呵欠,“如果你觉得今天月月得到的爱略有欠缺,那我允许你在这儿陪她一晚上,但别在我门口鬼叫,这里没人会容忍你。”
赌方才瞪着她,绒默了五秒,突然上前,一把扯掉了她的口罩。
“喂!你!”
赌方才愣了一下,随后眼底迅速漫出血色。
“这他妈是谁干的!”
朱莉方才被遮住的半张脸上,印着一大片淤青,周遭的肉肿成块,将她同样破损的嘴唇,局促的挤变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