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梅迪·下界。
梅莲可端坐在梳妆台前,凝视放在台上的双手,神情彷徨无助。不知过了多久,房内凄冷的氛围被两下叩门声打破。
“大人……”
“不是说了吗,我不想吃,别再来烦我了。”梅莲可吐出没什么中气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梅莲可恼怒地转过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在减肥吗,梅莲可?”
“欧、欧斯达!”
北城城主咧嘴一笑,朝身后一脸担忧的芙瑞尔点点头。女将军关上门,让两人独处一室。
南城城主惊讶地瞪着老友,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当然是因为担心你。”米利亚坦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打量对方,沉声一叹,“你瘦了,梅儿。”
梅莲可全身一震,接着颤抖起来,她猛地别过头,咬牙道:“别用那个名字叫我,你的梅儿已经死了。”
米利亚坦欲言又止,许久才低声道:“当年的事先不谈好吗,梅儿?别拒绝我的关心。你这个样子……我看了真的好心疼。”
“花言巧语……”
“梅儿?”
梅莲可捂住脸,低吼道:“花言巧语!别再用那套对付我!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会被你的花言巧语所骗!为了你这个负心汉、花花公子,在订婚当夜冒雨跑去找你,结果流掉孩子!我们唯一的孩子!!”说到愤怒处,她一拳砸在梳妆台上。
“梅儿!”米利亚坦抢上前,一把抱住她,“你怪我没关系,别伤害自己!”
“放开!别用你这双抱过无数女人的手来抱我!”
“梅儿。”米利亚坦没有放手,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梅莲可眼眶一红,咬紧下唇,好半晌,才颤声道:“你后悔吗,当年的事?”
“如果不后悔,就不会求你把希莉丝嫁给伯都了。”米利亚坦执起她的右手,深情地一吻,“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梅儿,一切的错都在我,我也……没有资格了,就在我们的孩子流产的那一刻。所以,我后来才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
“花言巧语。”
米利亚坦苦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什么也不敢说,一直沉默到今天,和你保持那种‘朋友’关系。”梅莲可狠狠瞪视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你说的话——说的话——”她用力捶打他,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说……”
“对不起,梅儿。”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的对不起时你不给,现在给有什么用!”梅莲可哽咽道,“一切都太迟了!”
米利亚坦默默搂住她,苦涩一笑,叹道:“是,一切都太迟了。”梅莲可伏在他怀里,低声啜泣。
“梅儿,我只有一个请求,别拒绝我的关心,好么?”
“……好。”
“梅儿!”米利亚坦欣喜若狂。梅莲可将他抱得更紧,不断流泪,她这些天已经心力交瘁,无力支持,在旧情人怀里软化下去。
见状,米利亚坦满心担忧,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怎么了,梅儿?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脆弱。”
“没错,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脆弱。”梅莲可推开他,擦擦眼睛,另一只手却牢牢拽着他的衣袖,“可能是因为最近发生太多事……”
“我知道,我就是为此而来的。”米利亚坦温柔地为她拭泪,“别担心,我带来了巴曼和青龙骑士团,有他们在,西城绝不敢再猖狂。”
梅莲可摇摇头,无力地道:“不,欧斯达,你不能和西城对着干,你忘了飞龙的粮草全仰赖西城的进口?”
“飞龙又不只吃「龙之息」!”
“你要喂它们上等牛肉吗?那埃特拉不出半年就垮了。”梅莲可苦笑道。米利亚坦坚定地看着她:“垮不了,你相信我,我自有法子!梅儿,这次我非帮你不可!”
“欧斯达,别意气用事……”
“你也是,别因为赌气,就拒绝我的援助。”米利亚坦笑道,“何况,你答应我了——不拒绝我的关心。”
“笨蛋!你会被你的城民骂死的!”
“我早就被他们骂成精了,不差这一回。”
“真是的。”梅莲可低笑出声。米利亚坦双目一亮:“你笑了,你笑了,梅儿!”
梅莲可脸一红,刚想转过头,米利亚坦托住她的脸颊,怜惜地拂过她眼下,仿佛触电般,登时令她动弹不得:“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就是这两个黑眼圈煞风景,这两天没睡饱?”梅莲可神情一黯:“是失眠。”
“……因为那个女孩?”米利亚坦柔声道,双手改为圈住她的肩膀。
梅莲可点点头,盖住脸,近乎呻吟地道:“只要一闭上眼,我就想起轩风那天看我的眼神,那个指控的眼神——指控我,你才是罪人。”
“梅儿,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啊。”米利亚坦已经了解内情,重重叹气。
“我知道!”梅莲可喊道,“可是我忘不了!我就是忘不了!欧斯达,我从不自认为名君,也不认为自己毫无缺点,但我从来没有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把一个无辜的人推上法场!这种事…我以前连想都没想过……”说着,她捂住嘴,泪珠成串落下。
米利亚坦拍抚她的背脊,温言宽慰:“别说你,又有谁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呢?你当时也是两难。何况,那个女孩还没死,不是吗?”梅莲可颤了颤,垂下手:“嗯,所以,我才稍微好过了点。可是,还不知道是谁把轩风……”
“不管是谁,总之她得救了,活下来了,你只要这么想,就行了。其他的事,会慢慢水落石出。”米利亚坦捧起她的脸,拭去泪痕,一字一字道:“所以,你就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乖乖吃饭,嗯?”梅莲可红着脸应了声。
“对了,欧斯达,轩风的事,你告诉邱玲了吧?她还好吗?有没有说什么?”
这回轮到北城城主垮下脸:“没有,我没告诉她。”
“啊!?”
“叫我怎么告诉她?这种事!”米利亚坦苦恼地拉扯头发,“赛雷尔也不肯帮我去说!没人肯帮我去说!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是,你们不可能瞒她一辈子啊,而且后天就是拍卖会,到时一切都会露馅。”
米利亚坦脸比苦瓜:“我明白,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拼了命也要告诉她!”梅莲可满心愧疚,顿了会儿,问道:“兰冰宿呢?罗兰城主告诉她了吗?”
“我不知道,不过罗兰肯定比我处理得有技巧。”米利亚坦由衷赞赏女婿,瞥见梅莲可的神色,他皱起眉头,“梅儿,你又自责了。噢,笑一笑吧,求你!”
梅莲可微微一笑,却笑得苦涩:“别担心,欧斯达,我不会再糟蹋自己,但是,我没法不当一回事。我会记得这个罪一辈子,也必须记得。”
“我懂,算了,只要你打起精神就行。”
梅莲可靠向他的胸膛,低声道:“谢谢你,欧斯达。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振作起来。”米利亚坦黯然垂眸:“比起我欠你的,这算什么。”
“别提了。”
“是…梅儿,我差点忘了,后天的拍卖会,你还参不参加?”
“你看我像有空参加吗?”梅莲可抬起头,满脸哭笑不得。米利亚坦拍拍额头:“我明白了,唉,那后天只有罗兰一个人来了,真是有史以来最冷清的拍卖会。”
“怎么,诺因城主也不参加?”
“他都把我的请柬撕了,还来参加?”
“……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南城城主清楚王储的性子,为他说了句好话。
“那个暴躁的小子,我知道他的脾气。”米利亚坦摇了摇头,露出严肃的表情,从袋里掏出一只小红盒子,双手递给对方。
“欧斯达?”
“本来打算后天给你的,你不去,就现在……”他央求地看着她,“收下它好吗,梅儿?我不要你戴它,只是纯粹的歉礼。”
如果早十八年……
梅莲可凝视晶莹美丽的钻戒,什么也没说,毅然关上盒盖,收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