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只在少数时候能感受到他确实年纪尚轻,和他相同年纪的世家公子早走南闯北见过许多,而他待在宫中的时间实在太长,一朝储君轻易不能离京,出门动辄公事缠身,无暇出游。再如何装得游刃有余,心中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宗行雍回过神,看向那人怀中的琵琶,用青州话说了一句什么。那人看看他,又看看殷臻,殷臻无端紧张起来。对方笑了,大大方方地把琵琶递给宗行雍。宗行雍接过来,问殷臻:“玩玩?”殷臻快速地抿了下唇:“孤不会。”他有限的时间全用来学帝王之术,六艺里捡着两样勉强学了,乐器只会了常见的。“见你好奇。”宗行雍竖抱琵琶,随意拨弦,“本王试试。”他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精通所有乐器,弱冠之后用刀剑更多。殷臻从未见他拿过琴,闻言一怔。“到本王身前来。”宗行雍:“手给本王。”他温和时似一只休憩中的头狼,利爪和尖牙都牢牢收进身体中。殷臻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放这儿。”宗行雍把他手压在了琴弦上,低而清晰的乐声从指尖迸发。声音如玉珠碎盘。和琴音很不同的声音。殷臻没忍住多勾了一下。声音骤尖,他吓了一跳。宗行雍笑了,夸他:“回京后本王有空教你,你这么聪明,一定一学就会。”他语气并无不耐。殷臻安静下来,低低“嗯”了一声。一个时辰后,赌场被围。宗行雍做事绝无可能低调,他确认张松和孟忠梁二人都进去后直接带兵围了赌场。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赌徒并拢了光-裸大腿他刚输掉最后一件裤子。殷臻视线一一扫过,看见了队伍末端的孟忠梁。并不如想象中惊慌。“张松不在。”他抬眼看向赌场正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激烈地跟蚩蛇说什么。“赌场少东家,闻息风。”宗行雍嗤笑道:“这一个时辰,看来张松运气不好,输了一条命。”“从他手中拿人很麻烦?”殷臻问。“说容易也容易。”宗行雍顺手把他衣襟往上提,免得风灌进去,“赌赢他。”一走近,闻息风正据理力争:“你以为你是摄政王?如此跟本公子讲话。”他将手中骰子往地上一扔:“本公子这地除了那煞神拔剑抵在本公子脖子上说要闭门,皇帝老子来都不管用。你又算哪根葱。”殷臻和蚩蛇双双眼神古怪。明显宗行雍看起来就像是领头人,他一出现闻息风上上下下打量他,不屑道:“你又是什么地方来的兵痞子,不知本公子堂姐就要做肃州城城主夫人?等本公子在她那儿告上一状,顷刻叫姐夫铁骑捉了你的人,通通关去下大牢。”殷臻:“……”多少有些胆大。他用一种同情混杂怜悯的复杂神情注视闻息风,闻息风这才察觉到他,皱起眉:“喂。”按道理说,他和殷臻素不相识。闻息风抓住胸口金貔貅往里塞,瞪眼打量他半晌,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完了。”殷臻稍稍一顿。“我姐夫最讨厌你们这种长得文弱的中州人,他十多年前被一名瘸腿庸医治瞎了眼,至今那庸医的脸还贴在肃州城墙上,被一把鱼肠剑贯穿。你来此地,没有打听一下此中纠葛?”瘸腿,庸医。殷臻想到一个人,缓缓转头,看向宗行雍。宗行雍负手道:“本王来找人。”“今日有人拿着朝廷官家印的一锭金子来赌钱,被扣下了。”“本王”二字一出,闻息风人差点跳起来。他惊疑不定地瞧着宗行雍:“本本本王?”宗行雍和蔼:“可有不妥?”他娘的,闻息风当机立断一步跨回门槛:“关门!快关门!”“小风,不可无礼。”赌场内有人斥道。关了一半的赌场门缓缓打开,人群中孟忠梁趁人多混乱抬脚就欲走。后背一凉。殷臻道:“孟将军走什么?不留下看看孤为何要找此人?”孟忠梁勉强笑道:“多年不见,殿下风姿一如当初。”殷臻收回剑,对他话中深意充耳不闻:“孤让你待在这儿,你最好一寸别动。”与此同时,他看向“瀛洲赌坊”牌匾下的人。赌坊的真正主人,闻春。他约莫三十出头,标准的习武之人身材,声如洪钟:“原本只是行个方便的小事,但瀛洲赌坊有自己的规矩,王爷口中之人欠了在下千金,得按规矩办事。”宗行雍慢悠悠:“哦?什么规矩?”闻春拱手道:“你们若是能赌赢我,这人才能带走。”“若是输了,”他微微笑着说,“都留下剁手。”“不知王爷和……那位一道前来的贵人”“谁愿和在下赌一局?”他缓缓道。殷臻立在瞧热闹的人群中央,和他对上了视线。“东南西北各个方位都有,约莫三十人。看身手二品以上刺客,人多尚可遮掩一二,一旦进入赌坊,殿下会暴露在攻击范围内。”从均在他耳边道,“目前尚不清楚是赌场内的杀手还是国相的人,殿下千万小心。”殷臻揣着手,诚实道:“孤不会赌。”闻息风瞳孔剧震,看向他老舅,结结巴巴:“孤孤孤什么玩意儿?”“十年前也有人对在下说过这样一句话,但他赢了。”闻春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老手总会马前失蹄,新手倒是能出其不意。”“既然闻老板这么说了。”宗行雍道,“本王就不参与了。”殷臻幽幽:“你想被剁手?”“到时候一人少一只,多相配。”“……”“想赢?”宗行雍低头,循循善诱:“亲本王一口,赢给你看。”殷臻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没赢你就找孤要奖励?”【作者有话说】稍晚还有,这章补昨天的为什么总有欠了很多债的感觉呜呜呜呜第29章 29◎“再说一句,一刀杀了你。”◎“没赢你就来找孤要奖励?”真有趣。他把一个前提条件变成事后条件。等赢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宗行雍倒也不觉得被冒犯, 眉梢轻挑道:“太子最好信守诺言。”闻春道:“二位请。”赌场内很大,一层全敞开式,二层做了厢房隔开。闻春给他们上茶, 殷臻低头刹那,嗅到雨前龙井清新怡人的味道。看样子这赌场赚了不少。“怎么赌?”他手指压在桌面, 问。闻春道:“来者是客, 闻春经营赌场生意大半辈子,不好说出去叫人笑话, 太子选吧。我那侄儿与您一般年纪,正正好赌一局。”“世间赌法, 但凡有记载的, 殿下尽可一提。”闻息风本来在他身边缩着,嘴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猛然被点名吓了一跳。他和殷臻不同, 自小在赌场中混迹长大, 五岁能靠耳力辨认骰蛊中色子大小, 八岁坐上赌桌横扫八方, 十三方圆十里内再无敌手, 从此声名远扬。关外二十七城极乐坊与瀛洲赌坊,并称两大销金窟, 一旦踏入, 有去无回。杯中热意熏然。殷臻指尖拢着瓷杯, 视线很淡:“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