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行雍:“化成灰本王都认得出。”“还有四个月”宗行雍低低笑道,“你要将自己陪给本王?”殷臻心烦意乱:“用别的换。”“不换。”宗行雍极其不悦,“话收回去。”殷臻沉默一会儿,平静地看向宗行雍:“四个月后,王爷说不定就改主意了。”他叫“王爷”,生分而疏离。提醒彼此身份,将距离拉远。“又打赌,这回赌什么?”“再一幅背后牡丹?”宗行雍手指划过他后背,经过的地方泛起无法遏制的生理冲动。殷臻浑身鸡皮疙瘩骤起,听见他说,“不想在本王身上留下点什么?”殷臻冷淡:“不。”宗行雍:“本王看上的人或物,从没有失过手。要本王强取豪夺?”殷臻又沉默,难得耐心地纠正这条错误的路:“这种事要门当户对,两情相悦。”五年前他稀里糊涂进了大金寺,本来跟宗行雍进同一件屋子的是虞氏女。氏族联姻,皆大欢喜。他这么想,却没能说出口,顿了顿,“孤是意外。”意外。怪会往人心窝子戳。宗行雍脸色发沉:“你让本王白守边关四年?”汝南宗氏权宦之家,如果不是他,宗行雍确实没必要跑到凉州这样贫瘠内乱的地方。殷臻垂眼,避开他视线。他自知理亏,想了想,又想了想,面露挣扎,眉头松开。摄政王满心准备他说出点什么。殷臻双臂环住自己,他感到冷,微微打了个寒战,半抬起头,静静看了宗行雍一会儿,道:“你想做什么,可以。还剩四个月,孤从边关回去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想做什么。宗行雍眼神骤变,俯下身,咬着牙一字一句:“本王想做什么”气极反笑,“本王想做什么用得着等到现在?”殷臻动了动嘴,想说“孤一不留神会利用你”、“杀了你”,又觉得宗行雍其实知道,说出来没意思,兴意阑珊地闭了嘴。他口中伤口突然很疼,疼得要命,牙根处泛出一点酸。水温急速变冷,他眼睁睁看着宗行雍“砰”一脚踹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他一出去就有人下人送进来另一桶水,目不斜视退出去,捎上门。门外“轰隆”一声巨响!殷臻心脏一阵狂跳,撑着药浴桶边缘要站起来。他刚站到一半身前卷过一阵风,一张棉织物劈头盖脸罩过来柔软布料蹭在脸上,殷臻一愣,还没回过神,整个人骤然腾空。宗行雍一言不发把他从水中捞出来,大步流星往另一送进来的浴桶走,手臂克制得青筋暴起。水淌了一地。殷臻被放进另一桶热水中。他后颈墨发被撩起,干燥锦帕吸水,很快不再发冷。宗行雍把他再捞出来,抱什么似的从浴桶挪到榻上。殷臻一把拽住他领口往下拖,半天,松开手。“关外二十七城,”宗行雍清楚无比告诉他,“太子踏入这里,想离开,”他甚至笑了,“太子尽可一试。”人走了。殷臻直接推开窗。黑山白水蹲在窗外不知干什么,齐齐回头,眼神都有那么点幽怨。殷臻:“二位……”白水和蔼:“少主出门,扬手劈了十米外一棵古树。“黑山断句:“今日所有人,清理院子。”三人面面相觑。殷臻揉了揉眉心。“孤想一个人静静。”他道,“你们去清理院子。”黑山白水对视一眼,白水叹气,只得道:“是。”殷臻在窗边敲了敲,三短一长,一长两短。从均悄无声息落在隔墙。“宗行雍身上的通关令牌。”殷臻勾着令牌递给他,碰了碰牙齿,口腔内一片清凉,刚受伤时灼热不再,“边关二十七城关隘畅通无阻。”从均接过来:“殿下打算什么时候走?”殷臻思索后道:“且等等。”“秦震的人怎么会来?”他问。从均:“殿下在关外耽搁太久,秦大人担心事情生变。派了人来。”殷臻眉眼晦暗不定。不止。“张隆要对宗行雍下手,秦震要跟他联手?”从均:“是。”“秦大人让殿下置身事外即可。”殷臻闭了闭眼。“从均。”他手指用力,忽然喊。从均:“殿下有何事?”殷臻摇了摇头,声音低下去:“算了。”“京中如何?”从均将令牌收好:“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摄政王颠覆朝堂的速度在加快。”“所有文臣对天下第一氏族有本能敬畏,目前很难得知归顺者具体名单,但文官之首太傅庄老大人立场不坚,武官”不用从均说殷臻都知道,武将尚强。他将宗行雍驱赶至边关就明白迟早有这么一天,外患平而内乱起。宗行雍在逐步侵蚀和扩大势力版图。通关令牌已到手,陵渠他要带回京,不能留在阙水手中入药。他离京太久,其余皇子必然骚动。殷臻吐出口气,清楚道:“三日后走。”“笃笃笃。”门被敲响。从均一如来时,消失在后院中。“殿下。”素溪立在门外,笑问道,“身上可舒服些了?”殷臻:“尚可。”他和宗行雍一样,显然是疼晕也绝不开口的人。“少主明日卯时要至十里外军营点兵。”“他身为三军主帅,不至难免受诟病。”素溪轻叹口气:“来往之地一去一回二十里路,沿路刺杀一日比一日多。您动不了,他便不愿动。”“战场血腥,死人遍地。待久了身上暴虐之气收不住。少主这两日越发阴晴不定,殿下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殷臻:“孤要怎么做。”素溪看着他:“去军营。”“只是去?”殷臻并不能理解其中关系,要说第一条勉强与他有关,第二条他去了宗行雍就会有所收敛,素溪实在高看他。素溪:“去一趟看看吧,关外大漠孤烟,虽不比京中繁华,也有独特风光。”“少主在此处待了四年。”她最后道。四年。殷臻收回手:“孤去。”“作为交换,”他道,“孤要知道陵渠在何处。”素溪:“在少主手中。”殷臻平平抬眼。他确实和四年前不同了,素溪心想,少主想要一只呆在府中的雀儿,防不住对方想振翅高飞的心。前路还有得走。素溪行了告退礼,道:“我虽不知此物在何处,殿下却可自行去问少主。”答应是答应了,怎么说服宗行雍是个问题。殷臻:“等等。”他烦恼且毫无头绪道:“他又……”简直不好形容,殷臻卡住。素溪猛然想起某个深夜手足无措站在门外的青年,那时他和现在一样,问出同样的问题。她这回真心实意笑了,“殿下,少主不会真对你生气的。”她道。殷臻倏忽顿住。他上一次非常清楚地明白自己惹怒宗行雍是在春天,鸟语花香的季节,摄政王府桃花如火如荼开,绽开十里妃红色。宗行雍白天要去演武场,早出晚归汝南宗氏独子并不如想象中轻松,他必须打败所有死侍才能脱离生死擂台,成为活下来那批人中最强。他身上血腥味浓郁得像在血水中泡过,不是手骨折就是这这那那儿冒血。殷臻嗜洁,无法忍受他沾血。摄政王急需一个出口发泄生死一线的冲击,他掌管偌大王府,不能露出一丝一毫软弱,好在有殷臻。再一次从榻上被踹下来摄政王简直郁闷,索性坐在地板上,笃定:“你不爱本王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