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赏”犹如打开什么开关,耳中立刻窜进来一连串“王妃”,其中某个人双手拢在嘴边:“我保证王爷洁身自好,四年来身边连只苍蝇都没有。日日夜夜独守空房,不怕染病就怕憋出病。”军中人口无遮拦惯了,当即有人附和起哄:“我作证!”“我作证!”“我也作证!”宗行雍摸着下巴沉吟,铿锵:“通通赏!”“……”殷臻气昏了头,一把拔出右侧佩剑,剑身出鞘一半,雪白剑光刹那倾泻一地。“太子又要杀本王?”宗行雍摊手道,“本王什么都没干,说了四个字而已。”殷臻冷静下来,缓缓把剑送回去,剑尖至底,发出“砰”一声响。枯草上覆盖着雪粒,夜里温度低,又结成长长冰条。出乎意料,昏暗云层间隙中,确有一轮月满而稍缺的圆月,硕大如黄金饼,空悬天际。遥遥远望群山隐匿夜色中,连绵不绝山脉连城铸关,巍峨矗立。宗行雍坐在一座小山包上,黑金衣角铺陈。“滂水一战东起明山关,西至终雪岭。死伤共一百二十九人,其中七十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埋骨沼泽深潭下。”宗行雍将一壶热酒倾倒在地:“本王手下军师将领十一人,有嫌疑者还剩四。”“本王一生谨记。”“三天三夜从中州至边关,横跨二十七城。”“当真是来看本王死没死透?”他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幽碧瞳仁直勾勾盯着殷臻,花纹深浅一线,宛如一头压抑野兽。殷臻避重就轻:“将帅昏迷,二十七城危。边关颓,国朝毁。”宗行雍仿佛要看进他心中,良久,勾起唇:“太子说得是。”他一手将酒壶勾起,“回去睡觉。”一路沉默。宗行雍的影子在身前一步,不远不近距离,仿佛上前一步就能踩上去。殷臻注意力难得不集中,一边回忆一边走。两年前他在宗行雍昏迷时见过那十一人中大多数,只要再见一面,能一一和身份地位对上脸。有三个人,表现略异样。他一心二用得太明显,踩了宗行雍后脚跟。“……”摄政王回头,瞧了他一眼,看表情不像是要说什么好话,殷臻率先道:“张卫,偷走了一封信。”“两年前孤进帐中后见到了两个人,另一个砸碎了茶碗,可能是意外。”宗行雍:“两人?”“不对劲的有三人。”殷臻:“第三人是死侍,出帐极快,难以辨别。”死侍。宗行雍瞳仁一凝。随即不太在意地笑:“太子记性不错。”“但本王有一个问题。”殷臻:“说。”“死侍将本王营帐密不透风围住,太子如何进得,又在里面做了什么?”他道,“本王高烧不退,做了场梦。”殷臻:“孤进去了。”他被问得烦了,毫无感情,“被一把拽上了榻。”“……”宗行雍一时失语他还模糊记得自己把人怎么翻来覆去折腾,两年恨意和情伤加之重伤搅得他理智全无,腕间勒出一道道红痕。他心里暗火隐隐压不住,手指焦躁地按压。气氛古怪。殷臻睡意全无,绕着军营外走了半刻钟。再回去时黑山白水拦在宗行雍军帐前,前者和煦:“殿下今日有地方住下,请随属下来。”营帐内灯灭,一片漆黑。殷臻:“让开。”白水心中一惊,飞快和黑山对视,退开半步:“殿下恕罪。”殷臻抬袖,拂亮一盏油灯。三秒过去,拂亮第二盏。帐中亮堂起来。宗行雍靠在堆满军情的案几和床榻间,用左腕串珠有一下没一下敲击地面,幽碧瞳仁中闪过嗜杀。“想杀人。”他双臂自然展开,搭垂榻边,珠串摘了,腰间环佩全拆,赤条条一人,又重复道:“本王心情不好,想杀人。”殷臻视线微微停顿。“殷臻,”宗行雍压着额角,声音忽哑道,“本王头痛欲裂,要杀人。”殷臻安静看着他。这类语气他很熟悉。宗行雍从生死擂台上下来,心情恶劣到极端会这么喊。帐中另一边挂了一整套黑沉盔甲,上面全是纵横刀剑划痕。灯火一辉映,泛出森森血光。虚幻白骨铺满宗行雍脚下地面。他坐其上,犹如一尊真正从尸山血水中爬出的阎罗。殷臻往前一步。几乎是他一动,宗行雍眼神瞬变。犹如饿虎扑狼,猛然将他掀至榻上。掌控十足扣住他脖颈,殷臻被迫仰头,“唔”了声,高高扬起脖颈,姿态如仙鹤引颈受戮。手指猝然收紧。急切而混乱的吻一路从眉心往下,在喉结处重重反复、啃食。呼吸被掠夺。殷臻抓住他头发迫使他离开,艰难喘息:“孤未见过陵渠。“宗行雍糟糕情绪兜头被冷水浇灭,意外好说话:“想见?”“太子想拿东西走人?”他手指顺着敞开衣襟往下,触摸到牡丹花蕊。虎口带了薄茧,触摸到娇嫩皮肉,所过之处颤栗无比。殷臻抬袖遮眼,呼吸愈乱,不成字句:“是又如何?”“从本王手中拿走,算太子赢。”宗行雍移开他手臂,怜爱地吻掉他眼角湿漉漉水光,“凡事该有失败代价。”“赢则走,输了”宗行雍:“在边关陪本王至少四个月。”殷臻冷静道:“你想造反。”“是,”宗行雍跟他鼻尖对鼻尖,手掌覆在他小腹,内力借由每一寸皮肤将热意推入,毫不避讳道,“你做太子,本王得想个法子娶太子。”举兵借口而已。“孤从不输。”“巧了。”宗行雍道,“本王也从未输过。”殷臻把他从身上掀下来,一句话结束:“赌。”他躺下来才发现自己无形踏入宗行雍私人领地,整个榻间全是摄政王身上重香的气息,带着股不知从什么地方飘过来的香火味,幽幽盈在全身。宗行雍:“没不让你睡,你睡你的,本王抱本王的。”殷臻没同意也没拒绝,宗行雍当他默认,伸手,把人往怀里拥。殷臻面对床角,持续不动经验告诉他,这时候一动夜就会无限拉长。耳朵被一揉。殷臻忍。耳垂被扯了扯。殷臻再忍。温香软玉在怀,宗行雍怅然发表感悟:“本王觉得有点不真实。”殷臻立刻回头,在他虎口上咬了一口。宗行雍:“……”他掌心不带任何色-情意味贴着殷臻小腹,隐约笑了:“怎么不咬深点,本王背上还有牙印,正可惜在背上,没地儿展示。”殷臻:“……”殷臻闭眼,小腹热度游走周身,他找了个舒服姿势,安安静静闭眼。宗行雍也闭眼。“明日孤要见陵渠。”他想到什么,半炷香后提醒宗行雍。“行行行。”宗行雍正跟周公约会,顺手把他脑袋贴近自己胸口,心脏跳动声“砰砰砰”隔着耳膜传至血液,殷臻耳根一抖,很轻地挪开。第二日。晨起干燥,东边升起一轮鸭蛋黄太阳。从均提前从凉州城至驻军地,久久徘徊。周边守卫森严,难以再进。殷臻瞥见了他,头略痛。他确实在关外待得太久,事务堆积都是小事,一旦皇帝起了疑心,事情难以解释。还有国相张隆,秦震……殷臻扫到左边一根木棍,孤零零落在地上。摄政王信守承诺,向他展示陵渠,苦口婆心相劝:“在哪儿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