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三年前国相张隆贩卖私盐之事被义子张宪揭露,此事牵连甚广,涉案金额达数十万两黄金。张宪在朝堂之上大义灭亲,将一切证据呈堂证供。皇帝病重,太子监国,下令将国相张隆收押,等候处置。一夕之间,彻底变天。长长禁宫道路看不见尽头。石板路上走过家世显赫的氏族子弟,走过臭名昭著的奸佞,也走过两袖清风的臣子。临近年关,皇宫戒备越发森严,森严到了让人觉得不详的地步。东宫那位和摄政王矛盾拉到极致,矛盾时刻在爆发边缘。暴雪,寒潮侵袭每一寸土地,冻死百姓无数。东宫人仰马翻。黄茂找了半天终于在曲折宫道上找到人,他没叫仪仗跟上去,自己悄无声息出现在殷臻身后:“殿下心情不好?”殷臻将双手拢入袖中,企图获得一点暖意。他抬头,雾霾色天空沉沉落下:“孤马上就要成功了。”“是啊。”黄茂道,“殿下应该高兴。”朝堂之上太子监国,手段雷霆。他狠得下心,没什么不能狠下心,该拔出的蛀虫一颗不少拔出,敲打警示,斩草除根,都做得极好。黄茂思来想去,想不出什么让殷臻烦恼的事,于是他瞧着殷臻脸色,道:“殿下有朝一日胜利,会对摄政王下死手?”殷臻:“孤还在想。”宗行雍咬他咬得太紧,他疲于应对,应对之余又生出恼怒。长久拉锯战下去他确实会是最终赢家,但双方都会受创。殷臻深深叹了口气。多年来皇权和氏族成制约关系,要么你胜我一筹要么我高你一招。他没有办法在几十年之内将所有氏族连根拔起,必定会走向妥协。他至今没有找到平衡的办法。也不可能对宗行雍妥协。殷臻冰凉的唇紧抿。翌日,帝崩。众臣恸。国相颓势定,三月初春将斩首。多年前在他看来做不到的事,此刻变得容易。殷臻登上城墙远眺,万里河山在远处模糊。深夜,火把在皇城中连至东宫,形成一条连绵不断的线。他和宗行雍爆发了一场激烈冲突,又称“颛朝兵变”。皇城禁军牢不可摧,艰难斗争后胜出。夺嫡鲜血从帝位一路流淌。“本王知道你想做什么。”“还是来受这一刀”宗行雍半跪,他看向重重禁军身后的殷臻,像看见多年前趴在窗外的少年。在他时任少傅的一年间,只有一个人将他每一句话记住了,无论是夺权还是制约,将所有学到的东西完完整整还给他。他确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也能稳坐帝位。混杂血腥味和叹息的声音响起,摄政王甚至笑了下:“本王承认,你赢了。”殷臻手指上流过温热的血,他将自己和宗行雍拉开,站起身,俯视这个贯穿他人生漫长十年的人,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知道宗行雍输是因为没有借助氏族一丝一毫力量,也知道因为他想他输,所以他今日不输,未来终有一日也会输。最终,他面无表情道:“来人,押下去。”当日,摄政王因擅闯皇城再次入狱。登基大典筹备前夕。豸狱,寒冬凛冽。今昔如昨日。火盆中碳火劈里啪啦,一众刑具高挂。一线阳光从随着狱门敞开透进来,将阴冷驱散。宗行雍懒洋洋勾了勾唇。他被束缚在十字形架上,双手上了镣铐,双脚离地。明明是个任人宰割的姿态,话语却显得轻慢:“太子终于有空来看望本王?”碳火烧得太旺,殷臻又穿得太多,他给晋帝处理丧事、稳住朝政,肉眼可见累瘦一圈,唇色苍白。狱中滞闷,他微微透不过气,解下臃肿披风,递给身后小太监。做这一切时宗行雍直勾勾盯着他,大胆而毫不掩饰。殷臻一步步靠近,他身上有寒气,扑面而来。宗行雍始终似笑非笑注视殷臻往前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身后仆从大骇,却不敢出声提醒,抱着披风死死低下头。余光中两人彻底靠近,几乎是一个主动拥抱的姿势。呼吸交错,一冷一热。宗行雍瞳仁微微一缩。“孤提醒过你”殷臻和他鼻尖对鼻尖,轻轻道,“再见面孤不会手下留情。”他指尖沾了一点血,绘上宗行雍脸侧。“咔擦”。空出的另一只手解掉了宗行雍右手铁链镣铐。第37章 37大结局下◎摄政王府肥得像猫的鱼,长得像草一样的花。◎宗行雍唇边笑意微滞。也只是短暂一瞬, 殷臻下颔一痛,被迫抬头。“太子。”宗行雍能活动的那只手强硬抬起他下巴。低头,在他脸侧咬了一口, 带着惩戒意味。“你就来跟本王说这个?”摄政王眉梢挑起。他一双瞳仁颜色太深了,像曾见过的绿宝石, 中央劈天而出一道亮色。四面八方透出幽深光泽, 将一切吸入进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宗行雍当然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 一旦让他找到机会,他随时会卷土重来。殷臻看向他的眼睛。在书院见到宗行雍的第一眼, 他被这双眼睛攫取了所有注意力。酷暑燥热, 所有皇子埋头奋笔疾书,生怕写得慢挨打。年轻的少傅五官俊美, 闲来没事在堂上盘珠串, 一颗接一颗, 檀珠撞击的声音清脆, “咚咚”撞击在趴在窗外偷看的小小少年心底。根本不可能不被发现, 才及弱冠的汝南宗氏独子何其敏锐, 在夏日灿烂阳光中懒洋洋扫过来一眼。心跳如鼓擂,震击耳膜。他没喝水, 喉咙一阵干渴, 下意识舔了舔开裂的唇瓣。瘦瘦小小一只, 渴望地探出头,再看一眼。殷照离从小就是奇怪的孩子, 冷宫和高大宫殿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他不认为吃穿重要, 偷跑来听课是汲取知识的本能。那一刻, 他忽然对权力和地位有了具体的想象。他要体面,要进入学堂。再自然而然想要皇位。殷臻静静道:“孤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他目标明确,数十年如一日,严格执行,一切行为以目标为前提施行。一旦目标达到,行动力成倍数减弱。摄政王嗅他发间清香,仿佛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处决并不关心,他右手数度经过殷臻脆弱喉口,看似抚摸,又像是要扼断。闻言漫不经心道:“你还想做什么?”氏族不死,宗行雍永远虎视眈眈,皇位难稳。殷臻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一旦他即位,等待他的是漫长而看不见尽头的拉锯战。整个皇朝将陷入无休止的氏族和皇权对立,官员忙着站队,无心朝事民生。仅仅一个半月,上朝就叫他心生倦怠。殷臻微微笑了,他捋了捋衣摆,耐心问:“宗行雍,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孤帮你达成心愿。”宗行雍骤然眯起眼。“孤要让殷无忧做皇帝。”殷臻解掉他另外一只镣铐,心情像是很好,“宗绅七日前收到宗令仪一封家书,马不停蹄往京城赶。今日他到城外一处宅子安顿,孤将殷无忧扔到了他大门口。”“王爷不是想要一份大礼?”他道,“大礼至。”宗行雍口吻听不出喜怒:“你就这么确定,汝南宗氏会从此倒戈?”殷臻:“孤赌了一把。”“汝南宗氏二十余年前誓不踏入皇城一步,宗绅收到那封家书后面色巨变,携家中各旁支老者二十又三急赴京城。”“一旦殷无忧坐上皇位,他将拥有宗家毫无保留的支持。”殷臻没有说出另一句话。摄政王永无造反之日。狱中陷入寂静。宗行雍凝望他半晌,低低笑了:“殷臻啊殷臻。”“本王真是对你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