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雪青要和阴元征解除婚姻,此事在族中引发巨大的反对。
“万万不可,祖先之卦象显示,阴雪青只能和族内人完婚,他逐水便是傀伴,也不是阴家人!”族老拍着桌子,神色严肃。
“况且阴家从没有先例,让傀伴成为正君,岂不成了笑话。”
“确实,何况阴雪青如此身份,终会上行下效,形成不正之风!”
堂上声音熙熙攘攘,阴琅和阴雪青坐在正中,等反对之声稍稍平息,阴琅才道:“诸位,逐水已不是雪青的傀伴。”
“阴雪青必须和阴家人完婚这条祖训,假若逐水成了阴家人呢?”
一时,众人一愣,阴琅道:“我与妻族那边商议过,愿让他记在我妻族之下,成为阴家一支脉人员,只差问卜先祖。”
外人想成为阴家人,可不是那么直接的事,需要问卜祖先,这几l乎不可能成功,这里面或许真的有先祖显灵排外,但也有族老的手脚,每一族中,总有老顽固,抗拒他人入族。
于是从古至今,没有外来人成功入阴家。
但是,如果让阴雪青问卜,就怕她自己动手脚,不公正。
阴雪青开口了,她的声音在一众族老之中,青涩冷然,铿锵有力:“我不会涉及问卜先祖的事,你们自行安排。”
这下,族老争议声渐平,在他们看来,只要稍微动动手脚,逐水就别想入族阴家,那为了遵祖训,阴雪青也永不可能和他缔结婚姻。
他们也就放心了。
至于阴雪青不满阴元征,那他们再选一个好儿L郎就是,只是苦了阴元征,守了阴雪青这么多年,到头来竹篮打水,知晓此事后,他喝了个酩酊大醉暂且不提。
待得问卜先祖的事务准备好,得是十日之后。
而就在今夜,逐水已经搬回山上,他的行李不多,一个包袱,一个箱子,少年长身玉立,神色淡淡的,似乎没有回来的欢喜,也似乎没有多余的悲伤。
不知情者,便会以为他遭了委屈,譬如阴琅,与逐水说话都要斟酌几l番,即使品性高洁,但对女儿L的事确有失偏颇,到底一边是自己亲生女儿L,一边是女儿L曾经的傀伴,他心中的天平还是倾向阴雪青。
阴琅领着逐水到阴雪青旁边的卧房,看着逐水许久,叹口气,道:“逐水,希望你不要恨她,她只是还小,不懂感情要循序渐进。”
逐水目光闪烁:“我不会恨主子的,她是我永远的恩人。”
怎么会恨,怎么舍得恨。
阴琅只当他心性纯良,让他好好歇息歇息,便为了问卜的事,先走了,而房中,逐水在慢慢收拾行李,说起来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几l件布衣裳,随便一放就是了,但他在等人。
是了,没一会儿L,门又被推开,这回是追风。
追风再迟钝,经历那几l回的明暗交锋,也知道逐水极度善于伪装,逐水外表越淡然,越与世无争,内里就有多诡计多端,
多心狠手辣。
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和揽月,永远不是逐水的对手。
此时,逐水回过头,弯起眼,纯良地笑:“大哥。”
追风疾步走上前,拽起他的衣领,双目圆睁,好几l次话到嘴边,想起阴雪青的交代,怕多说多措,他终究只是嘴角抽搐一下,把逐水从手里甩下去,道:“我担不起。”
逐水趔趄两步,拍拍自己衣领,即使被这么粗暴地对待,他脸上依然挂着淡然自若的笑容,说:“不,如果不是大哥,也没有我今天。”
“这一声,您担得起。”
追风望着逐水:“你会怎么处理我呢?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容忍主子身边还有别的男人存在。”
即使他只是作为一个下人,一个傀伴,和逐水完全不一样,逐水现在是自由身,甚至即将进阴家,成为阴家人。
哈,当真是好算计。
而此时,逐水眼睫微微一动,笑容也逐渐消失:“大哥对我好像有什么误会,但是,大哥永远是大哥,我不可能伤害大哥。”
追风的火气一下上来,又攥住逐水的衣服:“你少给我装!揽月也是因为你,被赶走的吧!”
“就你这样的人,你配留在主子身边么!”
逐水忽的弯起眼睛一笑,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配,因为我现在,可以不叫她‘主子’。”
“而你,始终只能叫她‘主子’。”
“你不过是一条狗。”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语气虽平平,但嘲讽味十足。
追风瞳孔一缩,在理智回来之前,手中动作更快,“嘭”的一声,打在逐水的脸颊上,然而外头,却也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声:“追风。”
追风连忙放下逐水,一回头,是阴雪青。
阴雪青不知道过来多久了,她漂亮的眼瞳里,一片冷然。
他不清楚愿意将计就计,中逐水算计的阴雪青,对逐水到底是什么心情,但结果来说,是二人终究要缔结婚姻。
这里似乎再也没有他存在的余地。
追风嘴唇嗫嚅:“主子……”
果然,阴雪青道:“你这么不喜欢逐水,往后也是留不得,追风,你下山吧。”
追风双手颤抖,抹了把脸,低下头。
他明知道逐水的本性,竟然还是中计了,难怪,难怪玩不过逐水,终究成为逐水留在阴雪青身边的垫脚石。
...
追风那一拳,打在逐水嘴角,叫他白洁无瑕的面庞上,多了一点淤青伤痕。
廊下,阴雪青坐在他一旁,她纤白的手指,碰碰逐水嘴角,逐水轻轻“嘶”了声,阴雪青问:“疼么?”
逐水面不改色:“不疼。”
阴雪青:“……”
不疼还倒吸一口气。
她抬起头,缓缓凑近少年的伤口,及至在少年眼里,看到自己的面庞,而他因为紧张,浑身气息慢慢紧绷,手掌撑在地上,手
背经络不自觉地鼓起来。她看到她自己的唇角,缓缓露出一丝笑容:“我只是看看伤口,没有要亲你的意思。”
她气息如兰,轻拂在逐水的喉结上,那一角落的棱角微微一动,他从鼻腔里“嗯”了声,表示自己明白。
阴雪青又说:“如果你想要我亲你,可以说一声。”
逐水没动。
稍倾,阴雪青后退,将圆圆的药罐放在逐水手里:“你自己上药吧。”
说完,她转过身,在逐水眼里,留下一道清丽淡然的身影。
而逐水在原地坐了许久,才缓缓站起来,捏紧手中的药罐。
他当然想,想疯了,但如果贸然答应阴雪青,那她此刻会很快发现,这一切也不过是他伪装情意的手段。
逐水用手摸摸唇角,忽的一笑。
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男人全部清走,他要的,可不止是一个亲吻。
只是,阴雪青这么问,是否也是察觉到了端倪,逐水想了想,觉得事已至此,只要不影响最终的结局,那他便会按兵不动。
他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
十日后,到了问卜的日子。
阴家崇尚傀术,问卜之事,也交由傀儡,阴雪青虽从没涉及问卜,但也不操心,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自己不出手,一个有上辈子记忆的人,也该知道怎么干涉这东西。
果不其然,这场问卜,成了八百年间,阴家第一次同意外人入族的仪式。
族老们不信,还想要再试几l次,阴琅拉下脸:“族内事务,一应展示在众人面前,若结果不满意就一试再试,岂有威信可言?”
倒也是拿族老那一套,将他们堵得无话可说。
至此,逐水正式进入阴家旁支,赐姓阴,全名阴逐水。
既解决了身份的事,接下来就是阴雪青与逐水的大婚。
虽然先前阴琅早就开始准备,但阴家之天女大婚,乃是一件不容马虎的大事,再如何仓促,婚期都最早定在半年后,最终经过阴琅几l次商榷,提前到四个月后。
对阴琅和逐水而言,倒是免得夜长梦多。
对阴雪青而言,更是如此。
因为简化了许多流程,到倒数第二个月,逐水便搬到阴雪青房中。
他的行李不多,但有个盒子,外面花纹繁复,霎是漂亮,用一把金色的锁,牢牢锁了起来,阴雪青问他:“盒子里面是什么?”
逐水轻抚盒子,道:“一些重要的东西。”
阴雪青笑了笑,不再问。
天已入冬,屋内放置着一个木儡,里面熊熊燃烧炭火,将屋子烘得十分温暖,隔着一层透明琉璃,火光穿透黑暗的屋子。
逐水躺在阴雪青一旁,今夜他和阴琅喝了一点酒,听阴琅讲,他如何将阴雪青,从小小一个孩子,养到这么大。
听阴琅讲,阴雪青现在不再那么冷情,有了执着的人,他很开心。
是啊,阴雪青现在有了情丝,不也有了人的
七情六欲。
而这半缕情丝,是他给的,所以他们的感情,终究会逐渐同步。
逐水望着屋顶,听着身侧阴雪青绵长的呼吸,稍倾,他缓缓坐起身,望着阴雪青,不管是上辈子还是如今,她总这么漂亮,浓密的睫毛,小巧的鼻子,殷红的唇。
逐水缓缓低头,他的身影,遮住供暖木儡的光芒,牢牢地把阴雪青裹在属于自己的黑暗里。
是他的。
他眸色一黯,手指抓着床单,慢慢地,越来越靠近阴雪青,呼吸重了一分。
尽管如此,他只是极为克制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仿若有数不清道不明的情意,若一开口,便倾泄而出。
下一瞬,阴雪青睁开眼。
两人四目相对。
逐水眸子微微震动,他没料到,阴雪青居然没有睡着。
只看阴雪青抬起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将自己的唇印在少年干燥温暖的唇上,她似笑非笑:“傻子,亲吻是亲这里。”
这个吻,几l乎击溃逐水理智的半边城墙。
明明更过线的事,他们已经在祭祀那天做过,但或许是越来越靠近婚期,他便也越来越躁动,此时此刻,竟真如十几l岁少年一般,面颊绯红,眼睫一颤。
他轻轻抿了下自己的嘴唇,感受方才的温度。
但到底,逐水没有忘记自己并非自愿▁”,方要躲开,阴雪青却也起身,将他按在床上,乌黑的发丝顺着她的肩膀,缓缓滑落。
阴雪青问:“亲我的话,你是认命了,还是有点喜欢我了?”
这是个逐水没料到的问句,是阴雪青自己抛给他的台阶。
他迫不及待顺着这个台阶下来,迫不及待想更名正言顺地留在她身边。
所以,逐水声音沉沉:“主子,是后者。”
阴雪青反问:“主子?”
逐水:“……阿青。”
阴雪青又亲了他的唇角,声音轻了几l分:“嗯。”
逐水手指攥着床单,他抬起身,靠近阴雪青的动作很慢,似乎在等她躲避,但最终,阴雪青默许了他的动作。
他亲在她的柔嫩的脸颊上。
这个吻后,一发不可收拾,他环抱住她的腰肢,亲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还有那张曾说出让他撕心裂肺话语的唇。
原来,即使曾经被她伤害过,抛弃过,她的唇依然是软的,是甜的。
让他费尽心思,甘之如饴。
可是不够,还不够,他始终会陷进当年,她转过身离去,将他抛弃,逼他发誓不能随她而去的噩梦里。
所以,一切要在自己的掌握里,才能让他放下最后的防线。
...
十二月,大婚如期而至。
这是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红梅层次渐开,在白雪中指出前往山中的道路。
按照阴家习俗,阴雪青自不是婚嫁之中弱势的一方,阴逐水是入赘,他独自拿着红
绸,走完这段路,才到阴家的门前。
逐水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L,呼出一口冷气。
这一日,与他梦里的情节,似乎隐隐重合。
走完复杂的结亲流程,已经到了酉时,几l乎整个阴家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当然,也有人不是。
追风也来观礼,他端起一杯酒,远远朝阴雪青和逐水一敬,面上无喜无悲。
而阴元征喝高了,这段时间他瘦了许多,面颌微微下陷,他指着逐水,口齿不清地骂着:“你这畜牲,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雪青旁边!”
旁的人连忙拉住他,又捂住他的嘴,他们可是都听说,逐水一开始不愿意的,是阴雪青强夺,骂逐水可以,但不就等同骂阴雪青没目光么?
有人白了阴元征一眼,嘀咕:“当真是个嘴上没门把的,逐水兄弟,别介怀。”
逐水笑着饮下一口酒,道:“怎么会。”
他是真的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
在他们看来,他依附阴雪青而生,自然会有人不爽,而这对他来说,也是事实。
如果没有阴雪青,他自也不会苟且偷生,他所求的,不过是这一刻,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傀伴,是能拥有她的情意的伴侣,他这一辈子,完美了。
逐水又饮下一口酒。
完美到他以为,这又是一场自己幻想出来的梦。
而后,终于回到房中,逐水看到雪青坐在房中,她手里捧着一个盒子,朝他看来,微微一笑。
那个盒子,是他的行李中,唯一用一把金锁锁起来的。
逐水酒量其实很好,即使被灌下那么多酒,他依然步伐稳定,气息温和,思维清晰,可看到阴雪青的那一刻,这些镇定,全部崩盘。
在这场对弈里,他早就醉了,醉成一滩烂泥。
逐水坐在她身边,深深望着她。
盒子已经被阴雪青打开,里面有经过处理难以腐化的叶子,一个水鱼纹荷包,一条天青色手帕,一撮漂亮的头发,有一支稍显老旧的毛笔,一个杏花纹的银耳环……
种种,都是阴雪青的东西。
逐水知道,他用的金色锁,根本困不住傀术天才的阴雪青,端看她何时想要打开这个箱子。
而万幸,一切如他所料,她肯定会很好奇,有什么值得让他用锁住,便会在大婚夜打开这个箱子。
他们将在今夜彻底敞开心扉。
阴雪青把玩着自己丢失的毛笔,她没有看他,声音低而缓:“原来你喜欢我这么久了。”
逐水沉默了会儿L,点头。
阴雪青:“你明明可以一直伪装下去。”
伪装成被她强夺的人,然后才慢慢喜欢她,这样,她对他是有亏欠的,就像阴琅认为的那样,而且越难得到的感情,她也就不会轻易移情别恋,至少她的教养,是万不可能让她抛弃他的。
而此时,逐水说:“我跟你坦白,是我不想再瞒着你。”
他低下头
,大红的婚服在他身上服服帖帖,减弱少年气息,增添几l分男人的侵入感,他那对桃花眼中,有坦白的真诚,也有对阴雪青态度的忐忑:
“阿青,我心悦你,所以欺骗过你。但我只忠于你,所以这种欺骗,也该由我自己来揭开。”
阴雪青相信,他此时的话,全都发自肺腑,他没有自欺,也没有欺她。
缓缓合上盒子,她弯起唇角:“行了,你都是我的人了,不需要这么谨慎。”
听得她语气轻松,逐水唇角也微微提起,却在下一刻,他捂着心口,疼得狠狠咬住嘴唇,脸颊上因酒水而带着的薄红,也消退殆尽。
阴雪青指尖轻轻抚摸他的脸庞:“逐水,你真的很聪明。”
阴雪青身上,有逐水的半条情丝。情丝融合有一个条件,心意坦诚,完全的坦白,坦白的程度越高,融合成功的概率也越高。
只要在逐水的操纵下,情丝完全融合,他就能控制住阴雪青的思维,乃至身心。
自然,他不是要把阴雪青做成傀儡,那没有意义,只是以防万一,以防有一天,生死横亘在二人之间,他却只能被抛弃。
他做的根本就没错。
然而此时,阴雪青撩起他额前被汗水浸润的头发,歪了歪头:“你虽然聪明,但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所以,控制权现在移交到我手里了。”
明明是逐水分了半条情丝给阴雪青,以为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却怎么也没想到,最终情丝在融合时,主动权被阴雪青拿走了。
那条情丝,完全变成阴雪青的情丝,反而是逐水身体里剩下的半条,像是从阴雪青那儿L分来的。
这回,是他被阴雪青控制了。
逐水越疼,思路也越清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以为他在算计阴雪青,但实际上,是阴雪青在算计他。
他忍下因情丝融合带来的疼痛,强撑着身子,靠近阴雪青,声音沙哑:“阿青,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他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好。
雪青望着他眼中隐隐疯狂,不知道要不要说明真相,或许,善意的谎言可以来几l个?
但这一犹豫,让逐水一下明白什么,他抓住她的衣角,面上少见的露出几l分惶然:“阿青,你是阿青,对吧?”
雪青擦去他的冷汗,道:“你要的太多了,我愿意陪你玩,但你别太贪心。”
贪心的孩子,都没有好下场。
这一刻,雪青脑海里,系统似乎要提醒她什么,“滋滋”两声后,却彻底没了音讯,雪青想,或许这个世界就是特殊在这儿L,能让系统失联,能够重生,这个男主,或许离觉醒不远了。
穿越局有大麻烦了。
但穿越局有大麻烦,和她小小员工有什么关系呢。
嗯,应该和她,是没关系的吧?雪青看着逐水似乎想起什么不该记起的东西,有点不自信了。
下一瞬,逐水眸光闪烁,直接让雪青幻视了龙
君,屈瑾,殷不惑,雪青一愣,轻声:“逐水?”
逐水却突的说:“是啊,我自始至终,喜欢的就是你这张皮下的人,你到底是谁,你在扮演谁,我为什么,始终斗不过你……”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却没能一时问清楚。
雪青忽的一笑:“非要说的话,你可以叫我一个名字。”
他盯着她。
雪青低头,在他耳边道:“宿敌。”
下一刻,逐水耗尽时间,浑身卸力,晕倒在雪青怀里。
雪青的脑海中,系统终于连上,它叽叽喳喳:“怎么回事,又失联了,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雪青:“是吧,好奇怪啊。”不管了装傻最要紧。
系统:“欸不过我看了下数值,你这任务成功了!恭喜!”
雪青:“呵呵,谢谢。”
再不成功她要死了好吧,求求以后不要让她再遇到这种白切黑,黑得透透的男主,老实说抢情丝的控制权,她也很累的好吧。
只不过……
她低头,轻轻抚摸逐水顺滑的黑发,少年眉眼松动,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难得没有心防的时候。
雪青伸出手指,弹了下少年的额头。
臭小子,叫你非要跨服连线吧。
将逐水安顿好,雪青知道,差不多是该离开这个世界了,而契机很快也递了上来——外头陷入一片骚乱。
阴雪青换上往日贯穿的白衣,甫一开门,边看阴琅在外头,一副焦急模样。
阴琅也没想到能和阴雪青撞上,他还没问,阴雪青便说:“逐水喝多了,先睡了。”
事急从权,阴琅言简意赅:“据探,有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已经在浩瀚山搭建了大桥,要进浩瀚山。”
十万人。而阴家如今族中人,不过上千。
阴家之所以避世,便是知道,自先秦过后,天地通道关闭,只要极少数族群保持通天地的本事,但这些族群,强大如阴阳家都陷入欲望形成的沉疴,最终灭族。
但阴家避世这么多年,从没出错……
阴雪青想起最近下山的,只有揽月,她蹙起眉头。
阴琅面容痛苦:“是揽月来报的信。”
揽月到达浩瀚山外部,被傀儡发现时,浑身是血,靠近心口的地方还有两支箭,他强撑着一口气,留下此讯。
自然,浩瀚山的位置不是他泄露的,而是在外的阴家后人。
却说揽月出去后,随着阴琅的指引,和一个阴家后人对接。
那后人早已脱离阴家数代,以为阴家早已落魄,居然还能见到有人从浩瀚山出来,他十分好奇浩瀚山,揽月不够防他,带着对浩瀚山的怀念,聊了些山里的事,比如,人人会傀术。
没成想,那后人正好效力于朝廷,是一员大将,仔细一盘算,靠傀术攻下他国,岂不轻松?
如今乱世,帝皇之家,只要获得一个阴家人,便能用起
傀术,来征伐他国u,何况是上千会傀术的阴家人和傀伴。
那可是绝佳的武器。
揽月本已离开那后人的宅邸,后来三个月,他偶然听说朝廷召集无数青壮年,去服徭役造桥,他当时觉得甚是奇怪,直觉使然,偷偷来浩瀚山看一眼,才知道出事了,竟然有无数人在偷偷搭桥,桥梁已经小有规模,足够一小队精锐通过。
揽月急得不行,偷偷潜伏到青壮年中,终于在不久前找到机会,前来报信。
但是此时,那大桥约摸搭好了,阴家只怕成为他人掌中之物。
阴琅绝望闭眼:“阴家远离世俗太久了,过度依赖天堑,并不知道外头搭桥之法精进,也从没在天堑处加派巡逻。”
何况傀术终不是杀人之术,阴家祖训便是绝不能让傀术沾惹鲜血,阴家大部分人,根本不会战斗。
如今这军队来势汹汹,即使一时击退他们,只怕浩瀚山藏身之地,早就流传于世,等待阴家的,是万劫不复。
阴雪青:“这件事还有谁知道么?”
阴琅摇摇头,目前,此时只有几l位族老和他知道,但是到明天天亮,还没有好的对策,就要对外公开。
届时,只怕要引起巨大骚乱。
堂上众人愁眉不展,心焦意乱,一个族老问:“该如何是好?”
“说不定明天天一亮他们就攻上来了,咱们现下应该逃啊!”
“怎么逃?当年都逃不过秦人的铁蹄,如今千年过去,他们该如何精锐!”
“那坐以待毙么?”
“要我看,如果不是那个揽月,根本不会有今天,当初是谁把揽月放走的,就该以死谢罪!”
阴琅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正要说什么,阴雪青缓缓开口:“并不是死路,却有一个办法。”
她声音不大,却过于镇定,很是叫众人一愣。
阴雪青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去蓬莱。”
这是阴家千年前就在找的仙境,只是人间易来,仙境难寻,千百年了,阴家还没有成功,可见其困难之处,此时阴雪青竟说去蓬莱?
不等他人反驳,阴雪青说:“阴家世世代代在打造的傀舟,能容下目前所有阴家人,现下能用吧?”
有个族老想呛她,另一个人更冷静,道:“可以是可以,但傀舟要怎么动?”
傀舟之大,当前,无人能够轻松驾驭它。
阴雪青一句话让他们闭嘴:“我能让它动起来,还能让它寻向蓬莱。”
她一边说着,手中一边探出一缕粗糙的傀线,傀线忽而朝空中一个方向漂浮。
那是蓬莱的方向。
众人大惊。
阴家祖先当时定居浩瀚山,就是推算到,这里离蓬莱最近,只是寻不到路,到了阴雪青这一代,她的天赋之强,成了最有可能寻找到蓬莱,被蓬莱所接受的人。
只是无人知道,她从五岁时缺失情丝,于是十几l年间,没有机会找到蓬莱。
但在今晚,她的情丝完整了。
也是时候履行她的义务,为阴家指向蓬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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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工作时,阴雪青先回到屋里,看到还在昏睡的逐水,她笑着摇摇头,他大意了,毕竟上辈子,揽月没有被赶走,没去找那后人,也没这后面的事。
不过他在昏睡,是比她想象中好办一些。
将逐水头发撩起来,阴雪青亲了亲他,虽然二人相互博弈,算计了一场,但到底,并不是全然无心无情。
又或者说,她的情,也是因他而起。
阴雪青亲自把逐水抱上傀舟,安置好。
凌晨的夜,大雪纷飞,阴家人在傀儡的辅佐下,一个个登上傀舟,不算混乱的现场,但偶有婴孩爆出啼哭,妇女安慰,也有不少青年男女,泪洒这片土地,浩瀚山是他们的根,他们终究舍不得。
终于,天际微亮之时,所有人都登船了。
阴琅和追风并不愿意走,参考晕倒的逐水,阴雪青亲自把他们敲晕。
阴雪青身上,单独一条的傀丝,是极其纤细,肉眼难辨,但此时,阴雪青手里布满密密麻麻的傀丝,一条足有手指粗,是傀丝缠绕在一起,它们鲜红而自带生命般,所有傀丝都连向傀舟。
她站在地上,仰望着高大的傀舟。
有女孩趴在船舷,问母亲:“母亲,天女为何不一起走?”
母亲捂住她的嘴,摇摇头:“嘘。”
阴雪青没有办法一起走,为寻蓬莱,她会把全身所有傀线,都献给傀舟,如此,傀舟会带上自己的气息,让蓬莱误以为傀舟就是她,如果她自己也上傀舟,蓬莱就只会接纳她一人,而不会接纳众人。
她是注定要被留下来的。
而她出生时自带傀丝,将所有傀丝断掉,生命也会到尽头。
慢慢地,阴雪青将带着自己血液的傀丝,缠上傀舟所有地方,每一条傀丝都带着她的力量,慢慢的,沉重的傀舟动了起来。
一片摇晃之中,逐水睁眼起身,他摁住脑袋,隐约记得昨夜的事,但又非常混乱,似有美梦,又有噩梦。
他却也记得,自己是输给阴雪青的,她似乎自称自己是他的宿敌。宿敌么,倒也贴切。
只是,这是哪儿L?
外头传来隐约谈话声:“……那些兵马来了,可如何是好……”
“唉,真希望能一起走啊……”
望着陌生的环境,逐水突然心悸不已,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冲出屋子,边看四周都是阴家人,往常他虽住在山上,不过时常和山下走动,众人对他还算和善,此时,却纷纷避开与他直视的目光。
逐水心里慌乱,挂上自己伪装完美的笑容,缓声:“这是怎么了?主子……不,阴雪青在哪?”
没人应声,却有一人拍拍他的肩膀:“节哀。”
逐水深吸一口气,朝走廊外跑去。
从视角来看,他在天上。
这一路过来,满耳朵的信
息,足够他还原出目前的境况。
怎会如此!他运筹这么多年,却没料到会有这种意外!
逐水冲到甲板上。
远处天际,微微薄红,将亮未亮,霎是漂亮,地平线却乌压压的,一群铁甲穿着的士兵高高骑在马上,践踏进这片桃花源中。
而空旷的地方,只余一个白色身影,阴雪青盘腿坐在地上,四周是画好的阵型,不见气息。
“不……”
逐水缓缓撑大双眼,几l乎就在下一瞬,他踩上栏杆,就要朝跳下去。
有人拦住他:“你疯了,这个高度你跳下去会死的!”
“快快快下来!”
“……”
嘈杂声中,逐水却一动不动,他知道,拦住他往下跳的,不是滥发好心的人们,而是阴雪青,她用情丝控制住他,不让他往下跳。
为何又是这样,为何又要将他抛弃。
逐水喉头微哽,唇角溢出鲜血,痛苦的呼吸声几l乎盖过他的低低自语:“求你。”
他知道,因为情丝的连接,她听得见的,他别无所求,他只是,不想再留在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他只是不想再离开她。
求你。
久不见阴雪青回应,逐水面上的血色,渐渐淡去,他好像变成一个傀儡,没有任何表情,连四周环境的声音,也丝毫不能入他的耳中,脑中。
在他最为绝望的时候,蓦地,阴雪青缓缓抬头,她面容雪白得几l乎要和雪地融为一体,她张了张口。
“会很疼的,你真的要过来吗。”
逐水听到了。
刹那间,他眼眸重新亮起,就像一个被注入灵魂的傀儡,一个终于找到毕生主人的傀儡,他露出这一生,最为少年气的笑容,鲜活而俊逸。
他用力点头。
刹那,禁锢住他的力量消失,逐水毅然决然,纵身一跃。
狂风烈烈,一袭红衣的逐水,衣带缥缈之间,铁蹄震动声也好,阴家众人的哗然尖叫声也罢,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只看到雪青朝他张开怀抱。
她还笑了,说他是个疯子。
是,为她,他几l乎疯魔又何妨。
红色的鲜血,白色的雪,绽放成一朵梅花,包裹住二人,逐水也在这一刻,将所有傀丝都拔出身体,用傀丝将血与雪,将她与他,紧紧包裹,远远望去,似一座坟墓。
他们面上挂着笑意,相拥在一起。
终于,这一次,他没有被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