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几人追丢了萧铭铖,小八紧张地问裴知远:“总使大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回城吗?”
裴知远看了一眼腿上缠着夹板的小八,正犹豫要不要往北追,却听沈绪道:“回磐石城,我和小八都需要治疗,而且,即便薛家得到了皇子,一时半刻也攻不过来。”
谢均此刻也慌了神,连忙道:“可国师大人必定会问了我们的罪。”
“我们大可把西岭军的攀岩机括作为退敌策献给国师,应当能保住咱们的性命吧。”
“你不打算刺杀国师了么?”
沈绪回答道:“小皇子都丢了,刺杀他还有意义吗?”
裴知远锐利的眸子扫向谢均,见他若有所思,于是接着问到:“你确定能用这些装备退敌?”
“造出来装备王师,配备特殊的弩箭,总能在武器兵械上取得优势。这些东西只有我会造,你们把我交差给国师,应该能混个将功补过。”
沈绪接着说道:“我夫君现在也在悬镜司当差,我总不能让他刚进悬镜司就受了牵连。”
裴知远点点头,当即下令回磐石城休整,汇报好了之后等待华国师的下一步指示。
由于突然遇到了阿虎跳反劫车,裴知远干脆自行驾驶马车,让宋凛和谢均一左一右护卫着。
他们方才应是遇到了不少杀手,衣服上都是星星点点的溅射状血迹,所幸回来的三人都没有受伤。
马车又开始缓缓行驶了起来,很快,轮子骨碌碌地滚上了青石砖地面,比起原先的颠簸,这条路平坦得近乎丝滑。
沈绪撩开马车帘子看向前方的路途,只见马车前方已然是一座高大的城门,大门上的铆钉已然生了一层厚厚的铜锈,经过风吹雨晒,拖出了一条条黑黑的印记,长长短短印在门上,似在述说着这座城池的沧桑与坚韧。
萧家,自创国至今,已在这座山石不移的城池中,足足经营了八百余年,出了六十六位皇帝,期间虽有数次政权变故,江山却兜兜转转一直在萧氏的手里。
天命所归,稳如磐石。
城门上方的城楼边缘,垛口处挂着一排尸体,很多人,几乎每个垛口都挂着人,有已经被风干了的,有正在被啄食的,还有新鲜的还在滴血的,不过几乎没有活人。
据说,这些人里被抓的叛军、有意图谋反的、刺杀失败的、反对国师的......总之,凡国师看不顺眼的,都会被挂上去。
沈绪眸色晦暗地看着漫天寻食而来的鸦雀,那黑压压的一片遮挡了狠辣的日头,让这座城附近的夏天,似变得阴凉了许多。
裴知远见她在观望天空和磐石城城楼的景像,指着一个最向阳的位置,意味深长道:“咱们此番若是惹怒了国师,就托人挂到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的日头最毒,风干得快,往往没有鸦雀啄食。”
沈绪浅笑了一声,打趣道:“裴大人还真是挑了个不错的位置,那里刚好还有三个空位,我和夫君一人一个,还有一个留给大人。”
“姑娘真不打算刺杀国师了?”
沈绪问:“人都被劫走了,拿什么刺杀?”
裴知远答:“拿你的机簧自动弩啊,做出来,给自己留一把。”
沈绪问:“谁带我上连廊,你带我去?”
裴知远答:“用攀岩机括上啊。”
沈绪忽而笑了,指着城垣垛口的缺位,道:“大人你这想法很危险啊,是想要先被挂在那个地方么?”
裴知远木讷地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个空位,幽幽地开口问道:“裴某会被挂上去吗?”
沈绪回答道:“我看那里没有挂裴大人的位置。”
裴知远似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深叹一声道:“但愿吧。”
“裴大人啊。”沈绪沉默了良久,忽而开口:“你说,当今圣上,会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裴知远一愣,缄默了许久,冷然道:“裴某不喜评价他人。”
许是弄丢了萧铭铖,几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又许是马儿狂奔了一天十分疲累,明明走去城门只有很短的一段路,却硬生生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至日落西斜,天光云影共绯,马车披着霞光,慢吞吞地行至了城门。
门口的禁军将人拦了下来,“车中何人,接受盘查。”
谢均亮出了自己身上的腰牌,严肃道:“悬镜司回衙。”
那禁军接过他的牌子翻看了一下,询问道:“车里是什么。”
谢均显得有些不耐烦,大声呵道:“没看见总使大人亲自在赶车么!”
裴知远招了招手,道:“别摆官威,咱们悬镜司和东营没有高低级别,互相配合才能做好差事。”
门口的几个卫兵交换了一下眼色,并没有与裴知远说客套话,只例行公事前来检查了马车,见车里只有小八和沈绪,脸上顿时露出狐疑的表情,却也不好说什么,直接说了句:“过。”
马车缓缓驶过城墙的门洞,沈绪撩开窗帘,观察的外面的景象,禁卫军对入城的盘查并不严,但出城的话,却是搜得分外严谨。
城墙长长的门洞两侧贴满了悬赏令,守门的卫兵仔细地比对着每一个出城人的脸,车马、包裹、证件都搜得仔仔细细的。
“只让进不让出?”沈绪从马车帘边走了出来,和裴知远并排坐在了车沿边上。
裴知远轻哼了一声,“现在想跑还来得及,过了这门洞,往后想出去可就难了。”
“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临阵退缩就太晚了。”沈绪目光柔和地望着前方宋凛的背影。
信念十足的人或许有了软肋会变弱,但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亦会所向无敌……
她淡然开口道:“我不会被挂在这座城池的任何一个垛口。”
“看来沈姑娘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计划。”
“计划早就告诉你们了。”
“认真的吗?不怕有人早就把你们想要刺杀的心思传到了国师耳朵里。”
“在这个皇城里,想杀国师的人多了去了,国师的眼睛遍布整个皓月国,知道了又如何呢?我猜国师得知了我之前的计划,心里一定是和裴大人一样的评价。”
“嗯?”
“狂妄之徒,算个老几。”
裴致远轻笑不语,不疾不徐地赶着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