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皇城街道缓缓前行,沈绪仔细打量着磐石城的一景一物,不懂就问。
裴知远也懒得在这种事上耍什么小心眼,事无巨细,一一回答。
根据裴知远的介绍,磐石皇城的主要兵力分为三股,东营卫负责各大城门盘查、城墙防御。西营卫负责巡岗、皇城街道治安。羽林卫则负责皇宫治安、宫门值守。
里外里三层,总共有八万人马,目前都听华国师调遣。
除此之外,城中还有负责保护贵人的大内暗卫队、负责刑狱的悬镜司镜使、各大衙捕快等,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三千人左右。
“负责刑狱的,总使都在出去乔装暗杀了——还被人渗了不少其他势力进来。”
沈绪托着下巴思忖道:“你们这城防兵力多多少少掺了点水份啊。”
“真实兵力哪能轻易告诉你们这种阶层的人。”
“裴大人不会自己都不知道吧。”
裴知远又是哼了一声,不承认也不否认,整个路途的天聊得断断续续的,没两句就聊死了,沉默了片刻却总有人起头又说话。
沈绪看着马车外的景象,磐石皇城外围是百姓居住的地方,房屋低矮错落,街市萧条,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致。
街上的铺子大多关着门,有的贴了封条,有的挂了转让,还有的干脆挂了白灯笼,只有寥寥几家还在营业,但里头要么黑漆漆的,要么掌柜的无精打采耷拉在门口。
完全没有皇城外围该有的繁荣与活力,尤其在这鲜红的霞光映衬下,街道像是被血染了一般,看着让人多有不适。
裴知远介绍道,就像在城外见到的那般,阿虎能够卧底进悬镜司,并用鸣镝搬来救兵拦截袭击。
北方薛家、西南杨家,还有各个州府的势力,其实早已都渗透进了皇城,蛰伏在各个角落,窃取密报,传递信息,伺机而动。
除了王师正与薛家的主力在北防线上血拼,在看不见的暗处,还有无数人在为各自的家族大业战斗。
窃取、刺探、收买、暗杀,用阴谋,阳谋……
这些国师都是知道的,他的眼线遍布皇城的每个角落,任何在暗处的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眼睛,可是会骗人的。”
裴知远忽而问沈绪,“沈姑娘,你们来皇城,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沈绪仰头望向被染红了的天空,天际的云层如同一团团火焰,将夕阳的余热发挥到了极致,似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拖入火海。
火,海,火热,水深。
她温和的声音却是平平淡淡,“我啊,跟他们都不一样。我的目的,只是想让这苍穹之下,多一点欢合,少一点悲离。”
“多一点欢合,少一点悲离?”
裴知远低头细思,半晌才抬眸,语气里似带着讥讽,“真是崇高的理想,可就凭你?一个民,一己之力?”
沈绪侧头看他,认真说道:“还有我夫君,还有你。”
裴知远一愣,似有些丧气,道:“那裴某还是赶紧变卖了家产,重金买通东营卫,给咱们寻个好点的垛口。”
沈绪轻笑:“裴大人这是,确定要上我们的贼船了?”
“沈姑娘不是已经将裴某拉上贼船了吗?”
他看着谢均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反正在国师眼里,裴某多半已是上了你们船的贼了。”
“那裴大人也要好好表现,讨得贵人欢心才能求得富贵,安身保命。”
她补充道:“不要老想着在城垣垛口上挑个中意的位置。”
“哈哈哈……”裴知远开朗地笑起来,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凝视着天空。“安身保命?”
可她不是说,孤狼寻求自由,至死不悔么?
宋凛板着脸回头望向聊得正欢的二人,放慢了前进的速度,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悦,“你们在聊什么?”
“宋镜使,你家小娘子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羡慕?”宋凛没好气道:“自己也去讨一个,别成天望着别人的。”
“裴某有十房小妾,千姿百态,什么都有,用得着羡慕你?”
宋凛皱着眉,毫不客气道:“那你还不从车上下来,我要跟秀秀坐一块。”
在吵吵闹闹的拌嘴中,马车披着霞光,缓慢行至了内城门。
磐石城与焰阳国的永安城构造差不多,也是分内外城,相比外城墙,内城墙明显要低矮许多,也没有尸体悬挂在城墙的垛口上。
把守大门的士兵也是简单看了一眼谢均的令牌,轻松放了行。
相比外城的萧条,内城显然繁荣许多,时下已然黄昏,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很多。
裴知远介绍说,内城大多住着达官显贵,官绅富豪,人烟密集,娱乐项目也多,所以热闹。
东市口的花街,更是远远就能听到人声嘈杂的声音,据说那里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正是沈绪所言的,虚伪的繁荣。
马车行至内城西区的悬镜司总衙,天色已经大暗,裴知远带着人进了衙门,小八被衙中驻守医官抬下去处理伤口。
宋凛夫妇则被安顿在了衙门后院的客房中,简单的沐浴更衣后,宋凛正替沈绪往伤口上着药。
“秀秀,你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可能会痛痒,忍耐一下,切勿抓挠。”
“真的痒。”沈绪说着,就要拿手去抓,却被他轻握住了手。
“听话,忍耐一下。”
“夫君。”沈绪轻声开口,“我可能找到我的家人了。”
“什么?”
沈绪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藏着的令牌,对宋凛说:“那个阿虎对我说,我是北方薛家的大小姐,几个月前去焰阳国遇袭失踪了,应是失忆被人贩子拐卖了,才遇到的你。”
宋凛呼吸一滞,抿着嘴不说话,握紧她的手力道倏然收紧。
“他把这个交给了我,让我去西街说书馆找老钱,说他能带我回家。”
沈绪抚摸的那枚刻着狼纹的令牌,“他说,我的父兄一直在找我,他们并不是不要我,也不是嫌我什么都不会才故意卖掉我的。”
“秀秀,你要回家了吗?”宋凛闷闷地开口,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我现在还不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