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雪晴就这样晕晕乎乎地度过了这一天。她中途特别想上厕所,但是源源不断的消息还在向她轰炸来,令人焦虑。还好师傅小颖提醒她,可以把旺旺挂起,上完厕所再回来接着回复。
下午是六点下班,但到点了钟雪晴还没把顾客回复完,只感觉深深的绝望。这回不完的消息像是诅咒般伴随了钟雪晴一天,还得继续阴魂不散地陪伴她至少三个月,也很是叫人折磨。
小颖提醒钟雪晴别回复顾客了,快到点时,就告诉顾客快递公司下班了,第二天再为顾客处理。她还告诉钟雪晴别忘了填售后表,把涉及赔偿的每一个顾客的购物信息按照表格要求填写完整。尤其是具体的赔偿金额,千万不能出错。哪怕今天来不及填全,至少也得把顾客的旺旺名复制粘贴到表格里去才行。不然,可能第二天她自己都找不到这些顾客了。
师傅交代完就下班了,让钟雪晴别加班,快点回去,第二天再来做。但钟雪晴总觉得今日事今日毕,怕明天又有别的忙。于是她按照师傅的话去做,等她暂时把乱糟糟的表理顺一点时,她已经不知不觉中加班一个小时了。
又忙了一会儿之后,她关上电脑,一个人踏上了回家的路。她在想,今天的加班,是不是就奠定了日后加班的基调呢?
唉,其实回家之后钟雪晴也并不能休息,5月11号就要交论文定稿,所以她还得利用下班时间紧锣密鼓地修改自己的论文。3月的时候,她们就已经提交了论文初稿了,但是初稿和定稿之间,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写过毕业论文的,都知道这其中的酸楚和折磨。
“梦雪,你听说没有?小区里好像有个跟踪狂,喜欢尾随落单的女孩。”2502中,钟雪晴边吃打包回来的面条,边对熊梦雪说。
“不会吧,我觉得我们小区挺安全的呀!你从哪里听说的?”熊梦雪不以为意。
“我在小区门口的襄阳牛肉面馆听其他女孩儿说的。她们说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的,应该是真的吧。”钟雪晴郑重其事地说。
“我看呀,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三人成虎’的故事你不知道吗?再说我长得这么安全,谁会尾随我呀?我看呀,还是你得小心一点才是。”熊梦雪偷吃了一根钟雪晴碗里的腌萝卜条,偷笑道。
“你别不信我啊。不管怎么样,女孩子独自在外,还是多留点心眼比较好。”钟雪晴苦口婆心地劝道。
熊梦雪依然不以为然:“晴儿,我妈都没你这么操心。”
钟雪晴被熊梦雪的话噎住,愤愤地往口里塞了一口腌萝卜条:“就当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吧。”
这天,熊梦雪和小伙伴吃完饭、唱完歌,回到小区时已经十点多了。她慢慢悠悠地在路上边哼歌边晃荡,正打算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没电就没电吧,反正马上就到家了。熊梦雪这样想着,继续一路晃荡。她晚上吃太多了,肚子胀,走不快。
可走着走着,就算是心大如熊梦雪,也感到有点不对劲了。她总感觉背后似乎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盯着她,让人瘆得慌。她故意在附近的垃圾桶丢了个垃圾,装作不经意地趁机回头望了一眼,不近不远处,一个高个男人一下躲进花坛后面。
熊梦雪心中“咯噔”一声响,想到了前几天钟雪晴说的跟踪狂的事。该不会……
应该也没那么巧吧?我的点子也不会这么低吧?熊梦雪自我安慰着,继续装作毫无觉察般向出租屋走去,只是脚步渐渐加快。
她走几步就回头望一望,幸好,那个人没跟上来。果然果然,就说自己是小福星,怎么可能遇到跟踪狂嘛。
可她还是不放心,等她再一次回头时,目光正好与高个男人相遇——他居然跟上来了!
熊梦雪脑子里早就乱成一锅粥,她心中幽幽地埋怨着:臭晴儿,乌鸦嘴,啊啊啊我该怎么办啊?
她去翻手机,但是手机一点电都没有,没办法给钟雪晴打电话求助。再说,钟雪晴请假回学校找老师修改论文去了,今天根本不回家。她想给自己男朋友打电话,但是手机没电不说,远水也解不了近火。而也是凑巧,今天在小区里一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也没人可以求助,就只有熊梦雪和后面这个跟踪狂。
早知道就听晴儿的话,早点回家,干嘛要去吃饭嘛……熊梦雪自责道,但是自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抬头,看到了头顶的监控,忽然觉得自己迎来了大救星。有监控,跟踪狂总不至于丧心病狂、铤而走险吧?
熊梦雪这样自我安慰着,就停在了监控下,拿出手机假装打电话,大声说:“喂?亲爱的,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呀?哦,马上来是吧?那我就在这等你哟。放心,很安全的,这一路上都有路灯,也有监控。嗯嗯,你快来吧。”
她不敢继续往家走,怕她刷卡进楼下的大门时,跟踪狂趁机进入,那就逃也逃不掉了。再说,让跟踪狂知道她住在哪一栋,那不是更增加了危险系数吗?她只好选择在路灯和监控器下等待,期待跟踪狂听到她的话会识相地离开。
可是,她望着后面,跟踪狂就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不上前,也不退后,像是一场悄然无声但势在必得的对质。
熊梦雪心中七上八下,吓得汗不敢出。她后悔自己不听钟雪晴的话,后悔自己手机不充电,更后悔自己玩到这么晚才回家。可是哪里有后悔药呢?要是有后悔药,这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与悲剧了。
她感觉,自己就快要成为下一个悲剧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心中“噗通噗通”跳得愈发剧烈。要是跟踪狂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男朋友”来接她,该怎么办?
漆黑的暗夜,没有一丝风。月亮躲在了云朵身后,连星星也擅离职守。无边无垠的黑夜,正酝酿着一场阴谋诡计。
跟踪狂已经等了足够久,发现并没有人出现,意识到熊梦雪大概是狐假虎威、无中生有,于是试探着一步步向熊梦雪慢慢逼近。
熊梦雪虽然吓得动弹不得,但依然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心中盘算着要是自己拼尽全力地跑,能有几成胜算。她又想到钟雪晴曾经告诉自己,把钥匙握在手中,让钥匙尖从指缝中漏出来,也能成为攻击歹徒的锐利武器。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包里,把钥匙握在手中。要是逃不掉,大不了和跟踪狂拼个鱼死网破。
可是她心中虽然不断鼓励自己,但越来越浓重的酸涩感与恐惧感却不断包裹着她。她想大声尖叫,但万一要是打草惊蛇,跟踪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她……算了,感觉得不偿失。她想奋力奔跑,但自己手短腿短,怎么跑得过个高腿长的跟踪狂?就算是用钥匙当作武器去拼搏,怕也只是隔靴搔痒,无法解决问题。那就坐以待毙?不行,她熊女侠可不是甘心等死的人。不抗争就认输,算什么女中豪杰!
这样想着,熊梦雪终于做好了打算,她目光扫视周围一圈,打算从岔路口逃走。
正当她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之时,她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朝她和跟踪狂走来。有救兵支援,总比孤军奋战要强吧?熊梦雪这样想着,跟黑夜中遇到了一星光亮一般,朝着这个未知的身影不顾一切地跑去。
“亲爱的,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熊梦雪紧紧抓住来者的胳膊大声说。
段梓鑫被这突如其来抱住他胳膊的女孩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隔壁2502的熊梦雪。他偶尔出门时不远不近地遇到过她几次,对她有点面熟。
他不明所以,正要下意识地甩开她的手,却听到熊梦雪可怜兮兮地小声哀求说:“你是高陆的室友段梓鑫吧?求你,别抛下我。有个变态跟踪了我一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梓鑫听了这话,抬头向不远处望了一眼,发现了站在隐蔽处注视着他俩的跟踪狂。作为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他没办法拒绝一个楚楚可怜、走投无路的女孩的求助。于是他没有推开熊梦雪,而是大声对她说:“对不起,我来晚了。走吧,我们回家。”两人保持着牵手的姿势往家走去。
跟踪狂见熊梦雪真的等来了男朋友,虽然大失所望,但也只能一溜烟隐匿进夜色中。
熊梦雪先前被跟踪狂尾随的时候都强忍着没哭,这下有人解救她了,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松懈下来,反倒委屈和后怕全来了。她吸了吸鼻子,差点哭出声。
段梓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惊恐不安,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她的手,给她带来力量。
做戏做全套,段梓鑫怕跟踪狂并没有走,于是他牵着熊梦雪的手,再三确认跟踪狂没跟上之后,才和她一起刷卡进了单元楼。
一进楼,段梓鑫就立马松开了熊梦雪的手,表情、声音冷静如常:“没事了,他没跟上来。”
“谢谢……”熊梦雪连连道谢,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哇哇大哭,“我都快吓死了……”
段梓鑫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里递给她一包卫生纸,教育道:“以后早点回家,没事别在外面闲逛。”
“我知道了……”熊梦雪边哭边乖乖回答,还不忘好奇地问,“那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
“不关你的事吧?”段梓鑫冷漠地说。
熊梦雪噤声不语。她心想,毕竟人家帮了自己大忙,总不能对着恩人怼回去。
乘电梯到了25楼,段梓鑫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听见钥匙声音的高陆先他一步从家里打开了门:“谢谢段老板给我带的苹果!和女朋友约会很浪漫吧?”
切,原来是和女朋友约会去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熊梦雪心想。
她打开门,进了2502。
高陆听见2502的关门声,探身望了一眼:“你和谁一起回来的?”
段梓鑫把一袋苹果塞到高陆怀里,走进屋:“路上遇到了熊梦雪。”
段梓鑫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说出熊梦雪遇到跟踪狂的事,又想到她是女孩,或许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干脆不说。
熊梦雪回家立刻给手机充了电,然后给男朋友打电话。侯健不知道在干什么,没有接听。熊梦雪就给他发微信语音。她絮絮叨叨、绘声绘色说了一大串,才发现,自己前两天给他发的消息,他也没有回。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自从先前那次帮熊梦雪搬家之后,他都好久没和熊梦雪见面了。熊梦雪怪想他的,但也知道小猴子和她一样,快大学毕业了,事很多,于是也就不再过于纠结。毕竟她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开心果嘛。
男朋友不在,但是小姐妹总归是在的。她立马给钟雪晴打电话,声泪俱下地哭诉刚才的悲惨遭遇。字字句句,如泣如诉,她不去当演员简直是浪费人才。
“梦雪,别哭别哭,我明天和老师讨论完论文就回来陪你。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钟雪晴一听熊梦雪哭,自己也忍不住,两人虽然隔着手机、身处两地,却一同哭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钟雪晴去找导师讨论论文时,眼睛还是肿的。果然睡觉之前千万不能哭,否则眼睛必肿无疑。导师还以为钟雪晴是因为写论文压力太大,还安慰了她好几句,搞得她挺不好意思的。
她在寝室收拾要带回出租屋的行李时,宿舍的小姐妹们对她依依不舍。
小洁看着钟雪晴收拾行李,问:“晴儿,你这就要走啦?”
“对啊,怎么,舍不得我?”钟雪晴开着玩笑。
“要是我说舍不得你,你可以不走吗?”小洁反问。
钟雪晴无能为力:“不能。我也不想走啊,我就想呆在学校,呆在宿舍,和你们在一起,哪儿都不去。打工社畜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几个小姐妹又说了些贴心话,可是,钟雪晴总归是要走的。她又带了一堆自己的行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学校,回到2502,见熊梦雪还没下班,她便又出了门。
熊梦雪下了公交车,又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经历,依然觉得心惊胆战、毛骨悚然。不过还好,她今天一下班就立刻回家,没有再去参加小伙伴们的聚会。
忽然,一个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吓得她一跳。
“梦雪,是我。”钟雪晴冲她笑。
“晴儿!”熊梦雪一把抱住她,委屈一瞬间全涌上心头,“你怎么在这儿?专门来接我吗?”
“是啊,”钟雪晴拍拍她的后背,也红了眼睛,“没事了,不会再发生了。”
“晴儿,你真好。”熊梦雪搂着钟雪晴的胳膊,两人一起向出租屋走去。
在1楼等到电梯时,电梯里站着从负1楼上来的高陆和段梓鑫。高陆一眼看见了她俩同款红通通的眼睛,关心问道:“怎么了?”
熊梦雪坦诚回答:“我昨天回家时遇到跟踪狂了。”
“还真有跟踪狂?我还以为是谁编出来吓唬那些晚回家的女孩的。”高陆惊讶地说完,见钟雪晴幽幽地看着自己,意识到这样说不太好。他又赶紧问熊梦雪:“那你没事吧?”
熊梦雪感激地说:“还好昨晚遇到约会回来的段梓鑫了,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高陆用胳膊肘怼了怼段梓鑫,挑着眉毛开玩笑道:“段子,英雄救美呢。怎么做了好事还一声不吭?”
段梓鑫瞟了他一眼:“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所以才不跟你说。”
一直没说话的钟雪晴对段梓鑫真挚地说:“段梓鑫,谢谢,多亏你帮了梦雪。”
“没事。”段梓鑫简短地回答道。
“钟雪晴,熊梦雪,那你们两个女孩还是要小心点,早点回家。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高陆提议。
“好啊好啊!”熊梦雪立马答复。出了电梯,四人围成一圈互扫微信。钟雪晴觉得和他俩还不熟,还不太想加微信,但是又确实觉得有时可能需要互相帮助,所以还是加上了。
各回各家后,段梓鑫忙着做饭去了,高陆坐在沙发上,顺手点进钟雪晴的朋友圈,去看她以前发的动态。
钟雪晴的微信名叫做“小胖橘”,头像则是一个圆滚滚的卡通小橘子。看来钟雪晴很喜欢吃橘子吧,高陆一边心想,一边默默记在心里。但是,钟雪晴哪里胖呢?明明瘦巴巴的,浑身没有二两肉。但钟雪晴一张娟秀清纯的小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不可否认的是,她虽瘦,脸却有点婴儿肥,的确和圆滚滚的小橘子有点相像。他不禁笑出声来。
段梓鑫凑到他旁边看了一眼,发现高陆正看着钟雪晴的朋友圈傻笑,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做饭去了。
高陆看了钟雪晴的每一条朋友圈,时而嘴角上扬,时而哈哈大笑。
忘带钥匙、被关在门外的那天,钟雪晴发了朋友圈:“因为没带钥匙,差点酿成大错,要引以为戒了。”
熊梦雪评论:“啥错?差点被隔壁的帅哥勾了魂吗?”
钟雪晴回复:“你才被勾魂。”
高陆心想,钟雪晴肯定指的是她来借厕所的事。要是她不来,怕是真的要在门外一泻千里。他又想到她那天对他百般警惕的样子。想到这,他更难掩笑意。
钟雪晴还有条朋友圈是这样的:“上次我在楼道里踩了狗屎,熊女侠笑得快一脸栽到狗屎上。终于,风水轮流转,她今天也踩狗屎了!我们这是要走狗屎运了吗?”
熊梦雪在下面回复:“踩了狗屎你这么开心,要昭告天下吗?我不管,我要搬家!”
“好好好,听狗屎姐妹的。”钟雪晴回复。
熊梦雪回复钟雪晴三坨屎的图片。
高陆又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他甚至能想象到钟雪晴踩狗屎时一脸嫌弃又绝望的表情。那是狗屎将这两个女孩带到2502了?
钟雪晴的朋友圈风趣幽默,和她平时呈现出的文静、胆小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反而更让高陆觉得她有趣。
等他刷完钟雪晴的每一条朋友圈后,段梓鑫也做好饭了。他心情舒畅地对段梓鑫说:“谢谢段子大厨的投喂,待会我洗碗和拖地。”
段梓鑫懒得搭理他:“把你的痴汉笑容收敛一下。”
高陆连声反驳:“我这是阳光般的笑容!段子,你只许自己享受恋爱的甜蜜,我连笑一笑都有错?单身狗也太难了吧?”
段梓鑫一个馒头塞进高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