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有趣的时间，还想继续下去吗？
——这么晦涩的话说出来多奇怪呀！
十六夜已经开始后悔了。
就正常地说“我喜欢你”然后再补上一句“可以交往吗”不就可以了吗？干脆又利落。
这么扭扭捏捏的，反倒显得她很奇怪诶！
内心开始翻滚扭曲尖叫，心跳都好像有些定了。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实则早已慌乱到不敢去看松冈凛了。视线只落在他的外套肩线上，直勾勾地盯着，仿佛要把这精密的走线研究透彻似的。
噼啪噼啪，这是木柴燃烧的声响，沉默的气氛也显得不那么寂静了。火光映在脸颊上，透出摇曳的深红色。
似乎过了很久，但大概也不多久，松冈凛垂下眼眸，压低的嘴角窥探不出太多的情绪。他只是看着她，数度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都归于沉默。
总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似乎很不妙，一直不说话显然是不妙中的不妙。难道这一次也……
十六夜匆忙甩甩脑袋。
她可不能率先冒出这种气馁的想法呀！
“有趣的时间……”他终于说些什么了，“说实话，我是希望可以继续的。”
看嘛，根本不必感到气馁——松冈前辈这不是给出肯定的答复了嘛！
不过怎么觉得在这句话的末尾还会出现表示转折的“但是”呢？
“但是。”
真的出现啦！
几乎条件反射的，她慌忙抬手捂住了松冈凛的嘴，硬是将“但是”之后的话语堵回去了。
“别说别说前辈你别说！”
她简直是在尖叫。
十六夜其实知道，此刻的自己像极了把头埋进泥土里的鸵鸟，自以为看不见敌人就等同于没有遭遇敌袭——没有听到松冈凛的拒绝等于根本不会被拒绝！
她当然也知道，这样的心理安慰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即便残留在彼此之间的话语已然消失，失落感与挫败感还是一起探出头来了。她不想哭丧着脸，可嘴角已然耷拉下去了，看不见的尾巴扑棱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轻轻的，松冈凛攥住了她的手腕，从唇上移开。他的掌心也如脸颊般滚烫，在与她触碰时，这样的热度莫名显得不足为奇了。
她无力地垂着手。尽管懊恼的挫败感让她不敢去看松冈凛，但还是直直地盯着他：“前辈，你讨厌我吗？”
“怎么可能。”毫不犹豫的回答。
“好吧……”
既然是这样的话，她稍微可以释怀一点点了——但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哦！
泄气般倒在地上，她的话语也显得快要融化了似的。
“那就把‘但是’之后的话说出来吧。”她咕哝着，“我不会对前辈生气的……”
“你最好还是生气一下吧。”
“都说不生气了嘛。”
十六夜轻轻捶了他
一拳。这并不粗暴的一记似乎也把心中的郁闷带走了。虽然还没有恢复到自在如平常的状态，但至少没那么不快了。
“果然是因为距离吗，前辈？”她觉得这是比较合理的，“远距离恋爱让你害怕了？”
他笑了，分外坦然的：“不是害怕，但这的确是应该担忧的事情。还记得我说的吗，毕业之后我会去澳大利亚。到时候，可就更远了。”
“那也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吧？前辈总是想得很远呢。”
“说不定你现在觉得我很有趣，可没有足够多的时间和陪伴，这份趣味感也会消失的。”
松冈凛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像能听到“咚咚”的声响，那一定是内心破碎的声音。
“让我在你心里留下一个短暂的、但不错的印象吧。”
短暂却美好的回忆。这不就像是夏天一样吗？
十六夜想。
像是在转瞬即逝的夏天所经历的一场暧昧的热浪，带到夏末来临，逐渐变冷的空气会将最后的一点情愫吹走，徒留下妄想和回忆而已了。
如此想象的话，这个春天也变得同夏日那么惹人讨厌了。
“所以你又失败了吗，小十六？”
刚一登上大巴车，美代就往她这边挤了过来，险些把她摁到车窗上。
十六夜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暗戳戳想着，难道自己的败犬气质已经明显到一眼可见了吗？
“是啦……”她叽咕着，不忘为自己挽回些尊严，“不过我本来也没有多想恋爱就是了！”
“这样吗？哎呀哎呀。”
也不知美代有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逞强，只揉了揉她的脑袋，这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安抚小狗。
更糟的是，其他队友在经过她的座位时，居然也重复了这个动作。本来就毛躁的短发，这下真的快要炸开成一团毛球了。十六夜赶紧用手护住脑袋，说什么都不让她们乱动了。
启程回到宫城，接下来又要面临长长的一段公路之旅了。原本设想的灯红酒绿的东京与轻而易举就能攥在手心里的恋爱脑笨蛋，彻底从美好的设想变成了大巴车喷出的尾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回去路上没有遇到鲛柄学园的任何人，连他们的大巴车都没有见到。
要是在这糟糕的第十六天还要与松冈凛打个照面才算终结，那她更情愿去当非洲大草原的废物鸵鸟。
大巴车晃晃悠悠，失落的低沉情绪转化为无尽的困倦。蜷缩着身子，十六夜沉入梦乡。
不得不说，这当真是个噩梦。
在虚晃的梦中，她居然还在重复着告白这一举动。
满月降临于梦境之中，站在面前的告白对象变幻莫测，如同怪人二十面相，时而是鲜艳明丽的红发，时而又是深黑的发丝，下一秒骤然变成耀眼的浅金，一度还变换成了波斯猫般的纯白。好像能够看清他的长相，面容却又像是覆盖上了一层浓重的雾气，恍恍惚惚般并不明晰。
他听
着十六夜诉说的爱意，他会对十六夜露出笑容，他说——
“你不能被(离)爱(开)。”
银白的满月裂开缝隙，赤红眼眸瞪着她，纤细竖直的瞳孔如同毒蛇的眼球，漆黑的、深不见底的，仿佛将要把她吞噬。
十六夜被吓醒了，猛喘几口气，心跳仍未就此平复。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想到睡着了也要继续被苦恼的现实折磨，真是太糟糕了！
悄悄在心里咒骂了两句。探身看向窗外，熟悉的宫城景色映入眼中。没由来的，她又感受到了一阵更庞大的落寞感。
东京发生的一切，当真已经变成过去了呀。
自己的失败也彻底成为事实了，明天又会是崭新的——但是熟悉的3月1日。
……糟透了。
手机震了震，最后一日的邮件如约而至，内容毫无变化，依旧是催促她快点表白。
到底是什么恶趣味的家伙发来的信息？诡异到都有点变态了！
向她发出邮件的这人，究竟是谁呢？
十六夜想要知道答案。
她莫名觉得，只要能摸清这个难解之谜，自己就能够解开这长达十六日循环往复的谜题了。
设想很不错，但要从什么地方入手，她完全没有头绪。
对于新潮的电子设备，她一向很感兴趣，也是大火的社交网站的忠实追随者。可是藏在网站或是程序背后的代码与原理，她当真是一窍不通。就算是满怀信心地盯着这封发件人未知的邮件，看上整整数小时，也只能看懂正文里的这部分内容而已。
“所以，我想知道的是，这封邮件到底是谁寄给我的？”
站在家楼下的电子产品专卖店，十六夜向店员抛出了她最苦恼的这一疑问。
“如果对这封邮件进行回复的话……你看，回信还是会进入到我的收件箱里。”
收件箱跳入了一封新邮件，正文只有简短的一句“请不要再发邮件给我了”，而这正是她刚编辑好的回复。
也是直到这会儿，悠哉游哉的店员才抬起耷拉的眼皮，漫不经心瞄了一眼她的手机。
对于这个未解之谜，店员看起来完全不感兴趣。
“这封原始的邮件，本来就是从你的邮箱地址发出来的吧？”捣鼓了八分钟，店员给出这番结论，“发信地址显示为未知，估计是套了什么代码吧。比如像是……”
接下去都是听不懂的数码咒语，十六夜已经晕了。
关于对方在邮件地址上施加的魔咒，说真的她完全不好奇，毕竟她一点都不懂。
她想知道的是，是不是能通过隐藏的一些信息确认到对方的IP地址或者所在地之类的——电影里总爱上演这种桥段，想必在现实生活中也不是不能实现吧！
“这做不到。你少看点电影吧。”
店员果断的结论一下子浇灭了她心中残存的那点希望。
还来不及追问更多，走进店内的新顾客一下子吸
引走了店员的目光。
和十六夜不一样，这几位顾客一看就是为了购置点什么才来的。她实在不好意思强迫店员再继续为她解答，毕竟人家连咨询费都没有向她收。
悻悻地，她只好就此回家。
时隔十天的无人公寓悄然间积攒了一层薄灰，遗忘在冰箱冷藏室里的便当也自顾自开始进行起了化学试验。好不容易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清扫干净，抬眸一看，墙上挂钟的时针已指向数字“11”了。
余下的时间，所剩无几。
该做的事好像都做完了，不该做的事，也没空去做了。
十六夜仰面躺在床上。不知是紧张还是焦虑的情绪正在心中作祟，像只小猫爪子似的抓挠不停。想要到阳台吹吹风，却懒惰得怎么也站不起来。这份懒惰又不够浓烈，完全不足以将她哄入梦乡。就连大脑都无比清晰，虽然运转速度实在不上台面。
简直像在等待着自己的死刑。她想。
无法成功抵达3月17日，这已经是注定的结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早点降临呢，莫非是有什么恶趣味的家伙想要欣赏自己的挣扎？
说起来，时间循环究竟是怎么实现的呢——“啪”一下世界重启？
她确实知道了自己处在滚轮之中的事实，但滚到尽头之后，如何从终点回到起点，这仍是她的认知盲区。
十六夜掏出手机，打开了世界时钟。屏幕上的时间精准到毫秒，飞快而平稳地向前疾驰。
向前的时间，于她而言的倒数。
56、57、58……
——23:5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