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想要攻略的对象变成了把自己攻略的对象，这算不算是“打破时间循环”这一重大任务中出现的最严重的危机，十六夜暂且没想明白。
完全想不明白，迷迷糊糊的，但她还是坐到了游泳馆的观众席上。
新的泳池计时器如约安装完成，意外很顺利地投入使用了。一同集训的小伙伴们称这是泳联与濑川高校在这数日内做出的唯一称心的事情——由此足以可见大家对本次集训是多么怨念满满了。
久违地坐在观众席上，莫名觉得不太自在。听到裁判吹响的哨声，右手大拇指居然也条件反射地跟着弹动了一下，明明手中根本没有握着秒表，读秒的动作却刻进了肌肉里，属实尴尬。
十六夜悻悻地攥紧拳头，把右手藏进了口袋里，一下就摸到了放在里面的牛奶布丁。
等到了松冈前辈比赛的场合，可不能再下意识地想着计时的事情了。正如前辈所说的那样，要好好地注视着他才行啊。
恰是在暗自下定决心的同时，本场自由泳竞速已宣布结束。下一场比赛的选手鱼贯而入，根本无需费心搜寻，只要瞥见到那散落在泳帽之外的红发，就能找到他了。
为了贯彻松冈前辈的“训诫”，十六夜决心从这一刻就专注地盯着他。不过说真的，无论看多少次，她都觉得松冈凛戴泳帽的方式看起来有点怪。
特地没有把所有头发都拢进泳帽里，其实是在故意耍帅吧？
想到这个有点可爱的可能性，她忍不住悄悄笑出了声。而松冈凛好像是听到了她的窃笑，忽得向她投来了目光，虽不锐利，但足够精准，一眼就在观众席中瞄准了她。
偷笑的小动作居然被偷笑的本人发现了，这绝对是最为尴尬的遭遇，没有之一。十六夜急急忙忙捂住嘴，也顾不上这样的反应算不算是欲盖弥彰了，向松冈凛挥了挥手。
表面上看，这挥手的动作像是在对他加油鼓劲，实际上暗藏的是“你快认真游泳吧可别看我了！”这重意思。
将按捺不住的拳头攥得更紧，视野之中池水的每一次动荡似也变得缓慢却清晰。在“各就各位”的指示之后，所有选手都压低了身子，十指抵在跳台边缘，紧绷的肌肉亟待比赛开始的瞬间。
尖锐的、仿佛能够划破一切的哨声吹响，是疾速地发生在一瞬之间的事。在那一声哨音之后，就是完全的“竞争”了。
坐在硬梆梆的蓝色塑料椅上，哨声让十六夜也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她倏地站起身，不知不觉间已然屏住的呼吸，好似她也身处在水中。
蝶泳——既然是如此命名的，想来应当是如同蝴蝶畅游在水中的姿态，挥舞在池水与空气之间的双臂也是对于振翅的精准模拟。可注视着疾行在水中的松冈凛，却不觉得他所展现出的是蝴蝶的模样。
无论怎么看，她果然还是觉得，前辈像一条鲨鱼。
水流会拂过他的脊背，从肌肉线条的沟壑间游走。身体仿佛是为了游泳而诞生的，如此自在而游
刃有余。潜藏在水下的赤红色发梢，依旧是鲜明瞩目的色彩。
游泳比赛总是短暂。数度的呼吸之后，只要指尖触碰到泳池的边壁，速度与成绩便会以直白的数字映在屏幕上。
不愧是崭新的计时器，反应速度果然很快。
其他泳道的选手也陆续完成了比赛。毋庸置疑，夺得第一的依旧是鲨鱼同学。
松冈凛一手扯下泳帽，甩了甩湿漉漉的短发，仰起头，将额前的碎发尽数捋到脑后，恰与十六夜对上目光。
似是忘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小动作，他又拨弄起了这几缕碎发，向她一笑。
“有学到些什么吗？”总觉得他的笑意里藏着这样的意思。
非要十六夜坦白说的话，其实关于蝶泳的技巧，她一点也没有学会。
视线只是追随着他的身姿，只是注视着他。漾在泳池的水波也好，他人的欢呼声也罢，似乎都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如果，能够一直一直注视下去的话……
“感谢各位同学这段时间的辛勤付出，集训期间辛苦了！我们克服了诸多困难，但还是平安无事地完成了本次的集训安排。根据赛后的数据总结，大家的最好成绩平均提升了百分之……”
果然不太能奢望“一直一直”这么遥远的事——集训这不就一下子结束了嘛！
坐在演讲厅里忍受泳联负责人的无聊发言，十六夜万分懊恼如是想。
原定一周的集训，因为泳池发生的各种各样意外，硬是延长到了十天之久。不知不觉之间，这一次的十六日，也快要望到尽头了。
十天，二百四十小时，要是换算成分钟，那将是个五位数的可怕数字，落在现实之中，显得不长也不短。
好好回想一下，十六夜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很多了，得到的意外发现（尽管不都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也不少。可冷静下来再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做的好像还不够多。
譬如在这个时候，她该这么这么做；那个时候，又应当那样那样做。最终的告白也一直没说出口，不知是出于被拒绝的害怕，还是希望当下的气氛可以延续得更久一点。
在诸事将要落定的现在，能想到的过去居然尽是后悔与不甘，可此刻早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现在正在进行的苍白演讲宣告着东京集训的彻底落幕，明天上午就该启程回校了。到了明日的这个时间，社团的大巴肯定已经驶入宫城县的地界内，届时可就真是什么都做不到了。
必须在今晚出手……必须在今晚说出口！
十六夜暗自下定决心。紧张感也在悄然作祟，藏在外套口袋里的双手都在不自觉发麻了。不曾有过的抖腿小动作都出现了。她的双腿不自在的抖动着，恍惚之间似乎还能听到格楞格楞的微弱动静，保不齐这就是她的怯懦心在作祟的声响。
但也要感谢这份惴惴不安的心绪，她现在一点也不困。不管是怎样懒惰或是闲散的心思，此刻都消失无踪了。来自泳联负责人那平白无趣的长
篇大论，轻而易举便从耳边溜走，即不会引起任何腻味的情绪，当然也没办法听进心里。
好不容易熬过闭幕的长长演说，无论是情感还是心情，都迎来了一次绝佳的释放。
继更换了新计时器之后，泳联和濑川高校终于又做了点好事——今晚居然可以放肆地享用披萨！
甚至还在一处准备翻新的操场上点起了篝火，明亮而温暖的火焰让这最后一天的氛围都变得格外轻松了。
关于自己的恋爱话题，十六夜还是被队友们挨个问候了一遍。听到她说尚无进展，大家居然都心痛到扼腕叹息，好像她已然遭遇了失败结局似的，连最豪华的黑松露牛排披萨都不愿意分享给她，只勉为其难地塞了一杯牛奶到她手中，还说出了“如果不赶紧干的话就别想吃披萨”这种令人心碎的话语，强行把她赶出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气人的队友！
十六夜恼怒地游荡在操场各处，盘算着要蹲守到最合适的时机才行。走得累了，索性在角落里坐下，柴火燃烧时特有的烟熏味似乎也钻进了她的发丝之中。
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难得见到不同校服聚在一起。或陌生或熟悉的同龄人彼此笑闹着，此刻的气氛倒更像是放课后的联谊了。
肚子好饿……想吃披萨……怎么只有自己被赶出来了呀？
披萨之神一定听到了她的哭诉。就在悲伤泛滥的前一秒，一块披萨出现在了眼前。
“吃吗？”
披萨之神以松冈凛的形象降临人间了！
“吃的吃的！”十六夜迫不及待地用双手接过，“谢谢你，神明大人！”
听到了披萨之神的轻笑声：“为什么叫我神明？”
“因为我现在超饿。”她急急忙忙把披萨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所以给了我披萨的前辈是神！……咦，甜味的？”
“是啊。”他在身旁坐下，“水果披萨嘛。”
“这样啊——”
看着同样捧着水果披萨的松冈凛，十六夜莫名感到自己心中的一点点认知被颠覆了。
“我还以为前辈会更喜欢海陆双拼披萨呢。”
她如此坦言道，毫不意外收到了松冈凛的疑问：“为什么？”
“嗯……因为前辈的气质很符合海陆双拼披萨？”
“这是什么啦！”
松冈凛笑个不停，笑声中还掺杂了一声微弱的“啊”，肯定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十六夜心中的疑惑稍稍减少了一点。
看来鲨鱼咬到自己，也是会痛的。
“对了。”还要重要的事要确认，“前辈明天什么时候启程回去，早上吗？”
“嗯。还是有些距离的，大巴要开上三四个小时吧。”
“已经很近了！相比之下，我们白鸟泽简直是坐落在山野荒地里！”
要知道，她所经历的车程，可是这个数字的一倍！
十六夜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点嫉妒鲛柄学园与东京之间的距离了，不过她很快就收起了这点小小的心思。
“我之前看了地图，鲛柄是在岩鸢，对吧？和宫城完全在两个方向，隔得好远。前辈以前来宫城玩过吗？”
松冈凛摇头：“没有。”
“下次来玩吧。宫城这地方很有趣哦，而且我也挺有趣的！”
“是啊。”
能够如此骄傲地说出这话的她，多么有趣。
松冈凛有些想笑。可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嘴角好像变得有点僵硬了。
“和你一起度过的时间。”他喃喃着，“也很有意思。”
“那……”
她忽然凑近。吐息落在肩头，如篝火般炽热。
“像现在这样有趣的时间，前辈想要继续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