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松妙怔怔的看着婉贵妃,半晌没有动。
似是感受到她略带灼热的目光,回头与她对视,“怎得?你这意思便是觉得本宫说的话可以不听,指着有朝一日爬到本宫头上?”
裘松妙的将视线挪开,没有立刻接话,但也并未再看她,而后将视线投在孙公公的身上。
可孙公公也只是将自己的视线挪开,没有再看裘松妙一眼。
她睫毛微颤,低下头只看的见地上铺着的羊绒毯,随后屈膝跪下去。
前方只听得见有轻嗤的声音出现,婉贵妃那刻薄的声音又在耳边出现,“我当你有哪些本事,不过也就是这般。”
裘松妙余光看见她站起,朝自己这处来。
火红的宫装摇曳着,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摇摆,烫红裘松妙的视线。
她的脸被婉贵妃捏着,不得不抬起头看向她。
然而入目满是刻薄的笑意,与她那张年轻的脸上甚是相配。
裘松妙将眼睛闭上,她从没感受过这宫中的刻薄,只是面前婉贵妃的这张脸实在是让她作呕。
“你这是不想看本宫?”
婉贵妃手上的劲使得更大一些,裘松妙吃痛,只得睁开眼睛。
“不是。”
婉贵妃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语,开始放声大笑,丝毫没有顾忌后头躺在榻上的皇帝。wutu.org 螃蟹小说网
“你这样的胆量,如何可以与本宫争,你这样的姿色,又如何能入皇上的眼。”
婉贵妃将手松开,重重的将裘松妙朝一边甩去。
裘松妙的身子朝一边歪斜,用手撑住身体又跪直,“我无这般意思,我入宫也是奉皇上之意。”
“娘娘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免得皇上醒来不高兴。”
“你敢威胁本宫?”婉贵妃伸出手指指着裘松妙,“本宫十五岁进宫,那会你在做什么?”
将手指收起,婉贵妃蹲下身与裘松妙平齐,“听说那会你对大理寺的容肃宜容大人有意,追着人家到处跑呢。”
这话一出,孙公公和屋内的婢女都嗤笑起来。
裘松妙跪在地上面不改色,但是藏在衣袖中的手却渐渐握紧。
见她不说话,婉贵妃只觉得没意思,“你去外殿跪着,别脏了本宫的眼。”
孙公公闻言连忙起身将裘松妙朝外头带,“走走走,别在这处惹娘娘烦心。”
裘松妙起身没有一丝停留准备去外面,现下让她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不想与这样的疯女人在一处待着。
但是方才转过身,却又被叫住,“在宫中就要有宫中的规矩,退下时要向本宫行礼都不知道?”
裘松妙麻木的将身子转过去,而后福身。
但是动作才到一半便被婉贵妃叫停,“你身上既无品阶,见到本宫自是要做大礼。”
还没等裘松妙自己跪下,她便感觉到腿窝处被人踹了一脚,随后便跪在地上。
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她没有丝毫的防备,只感觉那处像被人打过一样。
裘松妙猛地回头,看向那位踹她的宫婢。
宫婢身上穿的衣裳与别的不同,看起来品阶更高一些,又能站在这屋内,想来应该是婉贵妃的贴身婢女。
“怎得,你这般眼神,是要吃了我不成,你对娘娘不敬,这般惩罚以是最轻。”
婢女细尖的嗓音传出,这话说的意思便是她这般做都是受了婉贵妃的旨意。
现在她是这般境遇,只能低头。
裘松妙在地上磕了一下,“民女告退。”
这回朝外走倒是没人阻拦她,只是膝盖那处应当是已经青紫,甚是疼。
想起一会还要跪许久,裘松妙便忍不住鼻酸。
让她进宫她本就害怕,现在还半路杀出来一个贵妃,真以为这宫中娘娘的位置就是这么招人稀罕的。
孙公公给裘松妙指着门外的地方,“姑娘便跪在那处吧。”
裘松妙朝他指着的地方看过去,是方才进殿的大门口。
她挪动两步,刚要跪下,孙公公急切的声音便传来,“欸欸欸,可不是让姑娘跪在这处,若是一会婉贵妃看见跪在正门口,怕是又会发好大一通脾气,姑娘朝旁边去些。”
裘松妙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又朝旁边去了一些,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孙公公,“不知这处是否可以。”
孙公公摆摆手,“姑娘请便。”
裘松妙将视线收回,不愿与他多言。
宫中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没点权势便会被人瞧不起,她这样的人,在他们的眼中什么都不算。
她这般的命,也无力反抗。
膝盖处的伤在隐隐作痛,裘松妙努力将思绪放在别处,腿上的疼痛自然也会减轻一些。
但这样的方法也终究只能有一点的效果,膝盖处愈发的疼起来,裘松妙逐渐有些跪不住。
她眼前有些发黑,身子逐渐弯下去,用手撑着膝盖。
孙公公见她着实是有些撑不住,叫人端了一杯茶过来。
“姑娘还是喝点,不然您这副样子若是倒在这门口,我怕是没法与圣上交代。”
裘松妙冷眼看着他手中递过来的茶,虽说现下不能随意喝这杯茶,但她毕竟是皇上要见的人,废了这么大的周折不会只想羞辱她一番再将她弄死吧。
她端起杯子,将茶一饮而下。
滚烫的茶从喉咙顺滑到胸腔之中,她身上的寒冷才被驱散一些。
天上开始飘着小雪,从前她觉得汴京城下雪是极美的,可现下天寒地冻时她跪在这处,景色什么的也开始不重要起来。
裘松妙的手动的有些发紫,她将身上的大氅裹紧一些。
里头躺着的人还是没有任何想要苏醒的迹象,裘松妙朝身后看去。
宫婢与公公都在不停的进出,雪不时落在人的身子很快又被抖落掉。
晚霞蔓开,将雪照的通透。
红砖上是未化的雪,慢慢堆积起来,倒像是一副画。
远处的山连绵不绝,将宫殿包围住。
便是这样的一处囚笼,却让无数人此弛神往。
裘松妙侧目看向远方,晚霞逐渐开始消散,月亮早已挂在天上,柔和的光洒在枝头上。
从侧面看去,裘松妙脸上不见一丝的倦怠,眉宇间也多了英气。
她将眼神收回,孙公公早已不在身侧站着,不知又去到什么地方。
没由来的她想起谢誉。
与谢誉看过无数的晚霞,却从没用这样的方式看过。
两人看的是同一片天,但又不尽然是。
总归是一人在宫墙之内,一人在宫墙之外。
不知她走的这般久谢誉会不会忧心,不知谢誉会有怎样的心思。
她知谢誉现在所处的境地也是无奈,她不想让谢誉为难,他们都有大事可成。
身上越来越冷,越到晚上,这雕龙白玉地砖就越来越凉。
裘松妙轻动一下腿,已经没有什么知足。
她放在大氅下的手轻捏一下腿,想要舒缓血络。
苦笑一下,裘松妙心有不甘,她不会来到这里,还没有因为凶险万分的主线任务而死,就在这处丧命吧。
裘松妙清下嗓子,对着一旁站着的宫婢说:“不知可否给我一杯热茶。”
宫婢的表情立刻就变得为难起来,裘松妙不想为难她,试探的说道:“不若你问下孙公公,我是来面见圣上的,可若是还没见到圣上我便出了什么好歹,我想你们应当都会受罚。”
裘松妙这话说的没错,方才跪在那处的时候,她仔细想想为何圣上突然要见她。
想来想去不过就只有小报的事情。
小报之前刊登的都是全部与圣上作对的世家子弟的丑闻,这对圣上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反而还可以借由打压他们的机会,提拔自己的人。
圣上将她召进宫无外乎都是为了这几件事情,更何况他还要试探谢誉。
现下她还不知道谢誉究竟与圣上有怎样的关联,但是仅凭她所知晓的,谢誉在为异姓王办事,那就与圣上不是同一派。
可圣上是否知晓谢誉与他不是同心的不好判断。
但既然她与谢誉才返回汴京城就被圣上知晓,想来圣上应当也是防备着谢誉的。
就在她想事之时,宫婢将手中的热茶递给裘松妙,“姑娘慢用,孙公公说若是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
“多谢。”这声谢倒是发自肺腑的。
现下她得罪里头那位贵妃,多少人躲着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帮她。
茶她并未喝,只是放在大氅之中捂着。
源源的热源从手中逐渐蔓延开来,裘松妙的身子逐渐暖起来,但是腿上还是使不上什么劲。
她心中暗暗觉得不太妙,她这腿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就这样,一杯茶凉她便让人帮她换一杯茶。
就这么换到第七杯时,她才听来一处好消息。
圣上醒了。
孙公公从殿中来外头寻她,见裘松妙还是跪在地上,脸上堆起笑意,“姑娘请吧。”
但是并未差人来扶她,任由裘松妙自己起身。
她将手上的茶盏放在地上,而后伏在门框上逐渐站起。
梨花木门被她死死的握住,腿上使不上一丝的力气,她只得凭靠惯性让自己站起来。
门发出一些声响,与雪落下的声音融合在一起。
她咬着下唇站起来,头发有些凌乱,散落在脸旁。
瞧见她站起来,孙公公这才说道:“姑娘随我进来。”
而后直接走进去,也不管裘松妙究竟是否可以跟上。
裘松妙走的艰难,走的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的石头一般,
脚与腿被冻得早就已经没有知觉,裘松妙咬牙走着。
殿内与外头是两种温度,里头的炭火烧的正旺,地上的羊绒毯让人踩上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寝殿处与外头隔了纱帘,裘松妙看不清楚里头究竟是怎样的,只能看见聘婷的身影坐在床榻边上似是在喂药。
还没等她走到近处,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来,“来了。”